苏瑶默默的将那盏汤药一饮而尽,便斜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不言不语。水云涧侍候的宫人都不知苏瑶是怎么了,不由得都揣了小心。芷兰看着苏瑶情形,总觉得苏瑶已然将一切看破了,却闷在心里。芷兰不忍,便上前试探着问道“小主要不要去凌贵嫔的清秋殿坐坐,凌主子这会儿估摸着也没什么事情做呢!”
苏瑶心里憋了怨气,却也知道这怨气是无处发泄的。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君臣有别,皇上是君,她是妾,现下俊灏不过是给了她几副汤药,她能说些什么呢。这样的事情就是说给凌贵嫔又有何用呢?不过是多个人唏嘘罢了。
苏瑶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精神,怕会扰了凌姐姐的兴致,算了吧!”苏瑶摆弄着腰间的银色镂空香囊,炫紫色的流苏在秋日的阳光下甚是晃眼,便用力一扯,递给芷兰道“将这个香囊的流苏换个素色的,看着眼睛酸痛的很,另拿了昨日偌菀绣的那个荷花花样的香囊给我吧,换上薄荷香料!”
芷兰无奈,拿了香囊自去了,临出殿门时给了茜攸一个眼色,茜攸是个嘴甜的,平日里最讨苏瑶欢喜,但愿今日茜攸也可以将苏瑶哄转过来。
茜攸得了吩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便去小厨房端了一碟子糕点进了暖阁,在苏瑶身前的小几子上放定了,半跪在美人榻的脚垫上,给苏瑶捶腿。边道“小主刚刚喝了药,许是嘴里发苦,奴婢做了些软糯的点心,小主尝一个吧!”
苏瑶看了眼那碟子糕点,各色各样的,看着便食欲大开,再看看茜攸,米黄色的织锦襦裙,配了翻领的粉色半臂,苏瑶淡淡笑了笑,茜攸是个不知愁的,向来都喜欢这样喜庆的颜色,她不忍扶了茜攸的好意,便象征性的拿了个红豆饼吃了两口。
茜攸见苏瑶肯吃东西,更是来了兴致,笑呵呵道“小主挑的这一个茹悦帝姬也很喜欢吃呢,上次小主让送去钰馨宫的糕点,属这个帝姬吃的多。棠昭媛怕帝姬吃的过多,伤了脾胃,好说歹说,连遮掩带藏的,才哄了帝姬只吃了三块。”
苏瑶神色一顿,茹悦,孩子……
茜攸眼见着苏瑶本含了笑意,突然间眼角又含了泪,疑惑道“小主……”
苏瑶匆忙掩了神色,背过身去,轻声道“这般开着窗子,风沙迷了眼睛,你莫要管我,一会子揉出来就好了。你去小厨房带些帝姬爱吃的糕点,陪我去一趟钰馨宫吧!”
茜攸咬着唇角看了看苏瑶,终是一跺脚,自去小厨房装了糕点。随即又一阵风儿似的,在苏瑶身边站定了,笑眯眯的看着苏瑶道“小主,咱们走吧!”
苏瑶在铜镜前妆点了一番,确认在她人看来,她苏瑶是那个正得盛宠,满面春风的苏选侍,才仰着头,款款步出了水云涧。在这宫里,所有的伤心难过都是自己的,柔弱弱的将自己的伤口示于人前,不过是给她人撒盐的机会罢了,苏瑶在府里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无论何种境地,她都保持着仪态端庄,面带微笑。
苏瑶进入钰馨宫的时候,茹悦帝姬正似八爪鱼一般缠着棠昭媛,眼见苏瑶带了茜攸过来,也不行礼,直直的就奔向了茜攸手里的食盒,用手指点着唇,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这可是给茹悦的?”
茜攸看了苏瑶一眼,笑嘻嘻回道“自是给帝姬的!”
茹悦一听,便要拉茜攸坐下,将食盒打开给她看,棠昭媛假意咳嗽了一声,茹悦才晃过神来,从红樟木的圈椅上爬下来,规规矩矩的给苏瑶行了礼。
苏瑶怜爱的将茹悦抱在怀里,拿了红豆饼给她吃,苏瑶细细的观察茹悦,鹅黄色的窄袖绣宝瓶的小袄,同色系的六幅撒花石榴裙,配了红菱的半臂,肌肤雪白,粉雕玉琢的,苏瑶越看越欢喜,那样可爱的孩子,她怕是再不能有了……
棠昭媛原见苏瑶欢喜的逗了茹悦玩儿,便趁着空闲拿了茶来吃,不想一转眼的功夫就见苏瑶红了眼眶,忙递了眼色给身边的初露,初露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苏瑶虽向来喜欢茹悦,但像这般眼珠子是的盯着看,还是头一次,便赶忙笑着从苏瑶怀里接过茹悦道“苏小主在这儿与我家娘娘好好说话儿吧,奴婢带了帝姬与茜攸去东厢玩。”
苏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眼盯着茹悦蹦蹦跳跳的拉着初露和茜攸的手去了。棠昭媛啜了口茶,再抬眼就见殿外的阳光静静的洒在青石砖上,殿内很寂静,只有小红泥炉上煮水的声响,苏瑶背对着她,阳光在其周身渲染了一圈淡淡的光晕,一条丁香色洒银的披帛柔和的搭在苏瑶的臂间,有一阵微风吹过,便见披帛随风摆动,有清冽的薄荷香在殿内传送,棠昭媛被苏瑶的忧伤感染,不由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瑶转过身,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得体道“没什么,看着茹悦帝姬可爱的样子,感觉心都软了!”
棠昭媛盯着苏瑶,直至看得苏瑶的笑容挂不住了,方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棠昭媛虽不大出门,但也知道苏瑶最近盛宠正浓,那样的感伤实在不该在她身上出现。
“顾太医没有和昭媛姐姐提起吗?”苏瑶静坐了下来,安生道。
“为了避嫌,我并不常唤他过来,可是他有什么不妥的?”棠昭媛疑惑道。
苏瑶沉默了片刻,细细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棠昭媛,她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在宫内曾有这样的情形,并不是只针对她一人。
棠昭媛心内暗暗计较,皇上若是不喜欢哪个妃嫔,在侍寝的第二日便会赐下落子汤,就连敬事房都会记档,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像苏瑶这般暗地行事,就连脉案都用了普通滋补的方子,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按理说苏瑶家世卑微,没什么可以威胁到皇上的,皇上何必多此一举呢?棠昭媛想不明白,但总觉得事有蹊跷,怕不是她们二人可以解决,便缓了缓道“你既是懂医的,那药仅仅是落子的作用?就没其他的功效?伤不伤身子?”
“顾太医用药很斟酌,这方子大抵会令我三月来不了月事,多少伤身子些,但后期若是调养得宜,小半年也就好了。”苏瑶平静道,似在说一件与她自身无关的事情。
“既是如此,我劝苏妹妹静观其变。皇上的用意尚不明确,妹妹千万小心举止,万不可行差踏错才是。只要皇上这些日子还是常常去水云涧就好,来日方长啊!”棠昭媛意味深长的看着苏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