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问换上青芒弟子正装出了房门,白袜黑履,蓝巾青褂,倒还有模有样。
童万洲此时已侯在门侧多时,正和叶连郭攀谈着什么。一见姚问出来,便即止了话头,一拍叶连郭肩膀,道:“叶师兄,我们便先走了,你有空也来芒烈峰上走动走动嘛,老窝在丹阳峰上有什么意思。”
叶连郭笑道:“比不得你们主峰上的人,有事没事可以下山走走,逍遥自在得很呀。我被这一大群小屁孩拖着,如何脱得开身?”
童万洲嘿嘿笑道:“也对,教徒育人这等苦差事,要得便是你这种沉稳踏实劲儿,像我这种浮浪之人,还真干不了这事。好了,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姚问,我们走吧。”
姚问也辞别道:“师父,我走了。”
叶连郭收起笑容,冷冰冰道:“见到掌教大人别失了礼数。事情完后速速回来,前两天的课还要给你补上。去吧。”
姚问心里很不是滋味,口上应了声“是”,转身随童万洲离去……
二人下了丹阳峰,穿过一个山谷,又行了二三里路,终于到得芒烈峰脚下。
一座巍峨的山门屹立在此,横梁之上书有“青芒”两个隶体大字,亦纤亦浓,不燥不润,深合青芒派重剑无锋,大巧若拙的剑理。门楼之侧有一石碑,碑上刻文——“青木丛中藏虎豹,芒烈峰上聚蛟龙。”刻文之后却没留落款,从成碑年岁来看,却似比那山门还要久远许多。
石碑两侧各立一名青衫弟子,自是守卫之人。这二人姚问倒是认得。他曾几度想溜上山去,但每次均被隔拦了下来,随他怎么软磨硬泡就是不放行。
青芒派规明令禁止未通体弟子进入芒烈峰。这也是为了树立起芒烈峰在青芒派新入弟子心中神秘尊荣的地位,让他们他们更有刻苦练功的动力。
童万洲走到山门之前,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符,在身前晃了一晃,那两名守门弟子便退到两侧,也没过问姚问来历,便放他进去了。
姚问一进得山门,立马欢呼雀跃起来,他上蹿下跳,左瞅右看,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万事瞧个仔细,回去好在师兄弟们面前吹嘘显摆一番。
二人沿着山道拾级而上,山道蜿蜒陡峭,幸得二人均是习武之人,均是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一路上,姚问一张小嘴却是唧唧咋咋没个停歇,好在童万州待人和蔼,性子随和,姚问但有所问他都耐心解答,两人说说笑笑,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走了一阵,周围慢慢变得云雾缭绕。
姚问突然指着一处,兴奋已极的问道:“童师叔,那便是丹阳峰么,怎么这般矮小呢?”
童万洲哈哈一笑道:“这芒烈峰足足有丹阳峰三个那么高,比丹阳峰确实要高上不少,但要是放到整个八荒大陆去比,那便算不上出类拔萃了。比他雄壮,比他瑰伟的山峰多了去了。便在这兑沼之地上它也排不了第一,那阳君山的主峰——君子峰就要比它高上一些,等你将来游历江湖时,有机会登上那些真正的绝顶高峰,自然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
姚问听他这般一说,禁不住心驰神往,热血翻滚,恨不得即刻便下山闯荡一番才好,他跃跃欲试道:“童师叔,是不是只要我们通体一旦成功,便能到山下去了?”
童万洲笑道:“呵呵,这便等不及了啊,派规上倒是没规定不让你下山,只是……以你现在这样子若是下山行走江湖,怕是还没出这青芒山脉,便会被人削掉脑袋。”
姚问不服道:“童师叔说笑了,我跟人无冤无仇,哪会有人平白无故削我脑袋?若是遇到剪径小贼,我也不怕,手上这口重剑总能撂倒几个吧。”
童万洲嘴角一勾,八字胡须一翘,嘿嘿笑道:“要真如你所说,无冤无仇便没人害人的话,这世间该要少去多少仇怨纷争啊!”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正声道:“你若只是个寻常百姓,别人或许还懒得取你性命,可如今你已披上了这身青色长衫,背上了这口青芒重剑。你早已被贴上了武人的标号,刻上了青芒的印记!嘿嘿......这些东西不但赋予了你武人的荣耀,更将你卷入到了无止境的江湖纷争之中......远的不说,与我们隔海相望的两块陆地上,便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将咱们这芒烈峰夷为平地,恨不得将我们青芒门人一个个千刀万剐!嘿嘿,你将来若是真的行走江湖了,还是早些舍去这些天真的想法吧。”
姚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童万州见他听得认真,便继续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了江湖便会生出名利,名利所在必起纷争,而纷争又让武人术士们集在一起,也就有了门派,门派与门派再聚成一堆,于是便成了盟宗,什么碧珊宗,东胜道都是这么来的……行走江湖嘛,不说一定要有防身立命的本事,最起码要拿得出让人忌惮的东西。别人不敢动你,除了畏惧你本身的实力外,更多的是掂量着你的靠山,忌惮着惹你之后所招致而来的无穷后患。如果象你说的那般,刚通体便下山闯荡,人家要杀你那是弹指之间便能做到的事情,你连个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尸骨无存了,我青芒就算想帮你报仇,那也寻不到仇家啊。”
姚问听他说得跟黑、道大哥调教小弟一个套路,便有些不信道:“那我不作青芒弟子打扮,不背着这口巨剑不就行了么?别人怎会知道我是青芒之人呢?”
童万洲又解释道:“习武修术之人,经系脉络经过长年累月的修行,均已强化改造得大异常人,经脉中气息的流向,身体周围灵气的聚散程度,比之普通人更是差别甚大。除非你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否则你是不是武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根本瞒不了人。窥探之术本是武者术士的基本功之一,越是境界高深之人,眼力便越强,高手相斗,仅凭气息的流向,灵气的聚散便能精准地判断出对方每招每式所能造成的损伤……”
姚问听得童万洲滔滔相告,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沮丧。
童万洲见之,宽慰道:“你也用不着这般垂头丧气的,象你这般年纪便能行通体之仪的人却是不多,不怕你笑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入门,什么都不懂,等我通体成功时已过了十四,这么算起来你可比我强多了。所以说千万不要灰心,通体之前的几年是最艰难的几年,一旦熬过去,往后你练起剑来,那当真是一日千里了。”
童万洲说着抬手一指道:“你瞧那石壁间流淌的细流,它们涓涓而行,经过长年累月地摩擦,方得那一线窄小的通道,而我们青芒呢,却是反其道而行,先砸好水道,然后放水进去,那水自是如瀑布一般一泻千里,明白了么?”
姚问点头道:“恩,师父也经常这般对我们讲。不过却没师叔你讲得这么生动有趣。”
童万洲一拍姚问脑袋笑道:“你这不肖徒儿,居然敢说你师父的不是?”
姚问道:“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师父讲课那跟念经没什么两样……对了,童师叔,你可知道掌教大人这次召我去是何事情吗,我没犯什么大错吧?”
童万洲似笑非笑地道:“诶,你昨天不是受了掌教之托办事去了吗?怎么他今天找你去,你却不清楚缘由呢?”
姚问知他调侃,索性坦白道:“其实……其实我压根就从没见到过掌教大人,只是……我师父当时正在气头上,我怕挨骂,便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童万洲捻了捻他的八字胡须,道:“这个嘛……具体何事,我也不太清楚,你待会见了他不就自然明白了吗?”
姚问吐了吐舌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老觉得心里没底,若是没点准备,待会要是说错了什么话,或是有什么问题我答不上来,那不坏事啦。”
童万洲安慰道:“放心吧,我先前见掌教大人的时候,看他兴致蛮高的,情绪很是不错,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姚问吁了口气,道:“这样我便放心了,童师叔谢谢你啊。”
两人便这般边聊边行,越往上,山道上来往的人便越多,建筑也越发宏伟密集。来往的行人中,不断有人朝童万洲行礼招呼。姚问走在旁边倒颇有些狐假虎威之势。
终于,童万洲在一座气势宏伟的殿堂建筑面前停下脚步,他朝门外守卫弟子说道:“去禀报掌教,说兑字辈弟子姚问已带到。”
那守卫弟子依言入内,没多久便返了回来,道:“掌教大人在悠然阁等他。”
童万洲点了点头,又侧过脸来,对姚问说道:“进门往左拐,沿着长廊走,第六间便是,快去吧。”
姚问此刻心中小鹿已然乱撞不停,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又朝童万洲点了下头,往大门方向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