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迎风道长被玄斗弟子押至客栈。迎风的师父萍焕长老也一并赶到。
迎风道长跪在堂下,衣衫不整,垂头丧气,用余光偷瞄在场众人。
“孽障!你可知罪!”萍焕长老一声怒喝。
迎风道长吓得浑身一抖:“师父饶命!师父明察!弟子被逐出师门后,一直循规蹈矩,并未做伤天害理,有辱师门之事!”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打着玄斗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以为能瞒天过海吗?”萍焕长老怒斥。
这时,许公子被管家搀扶着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迎风道长一看,不禁面如土色。
“孽障,你可认得这位公子?”
迎风道长连连摇头:“不认得!不认得!”
许公子抬起枯瘦的手臂,指着他,恨道:“卑劣小人!你纵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还我珑儿命来!”
迎风道长死不认账,说许公子污蔑他。许公子气得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潮红,腿不停打颤,几乎站不住。
“既然没做过坏事,你四处躲什么?”萍焕长老问。
“弟子……弟子欠了一屁股赌债,债主追得紧,弟子只有东躲西藏。”
妺妺走上前,举着一颗药丸:“此药名为幻思丹,服下它,别人问什么你就会如实回答什么。若你想顽抗抵赖,你会头痛欲裂,痛到日不能思,夜不能寐,此生不得好。不出十天,你就会因受不了而自我了断。”
迎风道长浑身抖得像筛糠,忽然间他的视线聚焦,紧盯着妺妺的手看。他难以置信的揉揉眼,定睛再看,像是断定了什么似的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若不信,且来试一试!”
迎风道长向前跪行两步,看着妺妺像看个异类:“你为什么要帮他们?他们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还说没有做过有辱师门之事,你师父、掌门师尊在你面前你都敢放肆不敬,背后不知你会有多狂妄?”妺妺斥道。
“那你呢?那你呢?”迎风道长连问,目光如炬,有些兴奋过头,“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有辱师门之事?”
玄一心惊,正待要说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迎风道长一跃而起,将妺妺劫持住,亮出衣袖中暗藏的匕首,抵在妺妺颈前。
众人大惊,没想到他竟狗急跳墙,挟持人质,负隅顽抗。
玄一面色如铁,只怪自己大意了。
萍焕长老厉声斥责:“孽障!还不快住手!”
迎风道长大笑,刀子在妺妺脸上滑了两下:“没想到临死也能有此艳遇,到了幽冥地府,有美人相陪,真是做鬼也风流啊!师父您老人家几百年恪守清规戒律,哪知做个凡人的乐趣?当年我是贪财嗜赌,却并非十恶不赦之人,您不该对我施行血禁将我赶出师门!修为被废,这些年我将用着些招式讨生活,可有哪一天我是真正自由的?不管我走到哪,您都知道,血禁!好个血禁!敢问那些被施了血禁的玄斗弟子哪个有好下场?”
迎风道长说完又大笑,笑得癫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转头看着许公子,愤然道:“那女子出身风尘,命贱如草,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她死了,连官府都懒得过问。你却不依不饶,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到头来为个舞妓殉情真是傻到家了!”
“像你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害得许公子痛失美眷,你还不知悔改!”萍焕长老怒斥。
“是她该死!我没有错!”迎风道长双目赤红,大声叫嚣,“今日横竖是个死,上天垂怜,送我一个美人,黄泉路上我也不寂寞了!”
迎风道长心一横,刀子在妺妺细白的脖颈上浅划一道,血丝渗出,“姑娘,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
刀锋一转,他正要用力割下,眨眼间玄一已闪到他面前,大手紧紧握住刀锋。迎风道长瞬间石化,眼看着刀子慢慢离开妺妺的脖子,眼看着玄一把妺妺拉到身后。血顺着玄一的手臂流下,染红了衣袖。
玄一松开手,侧过身将妺妺的头按在胸前,冷冰冰道:“清理门户。”
妺妺不知迎风道长是被谁杀死的,从余光只看到他那握着刀子的手缓缓松开,掌心赫然有一颗朱砂痣。难道是巧合吗?
玄一的手仍在滴血,妺妺没有多想,拉着他走进偏厅,从药箱中拿出止血药粉,小心翼翼为他涂上,然后又掏出丝绢为他包扎。
“先别管我,你的伤口……”玄一看着妺妺脖子上那道细红的划痕,懊恼不已。
“我的不碍事,倒是你的手,伤口太深……一定很痛吧?”妺妺吸吸酸酸的鼻子,“谢谢你救我。”
“你安好,我才安心。”玄一柔柔看着她,轻叹一声,“以前你我从不言谢的……”
妺妺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以前喜欢过你吗?”
玄一默了半响才说:“不知道,或许没有……等你恢复记忆,你告诉我答案好吗?”
“我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会的,相信我!”
妺妺泪眼朦胧:“你看起来总是很疲惫的样子,你该好好歇一歇。师父都告诉我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四处奔波帮师父寻找赤金合欢,这味药材早已绝迹,况且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有用。”
“只要有一线希望,还是要争取下。”玄一握住她的手,神色凄楚,“被你遗忘,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我已七年未去过北海,未去过灵陨湖,之前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我都未再去,没有你在,去哪都没有意义,徒增伤感罢了。”
妺妺泪如雨下,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自从昨晚师父告诉她玄一为了那一星半点可以让她恢复记忆的渺茫的希望,从未放弃过,她的心中就很难过。这些年,他足迹遍布四海八荒,天南地北,一直在寻觅那味像神龙的眼泪一样稀缺的药材。可不管他走到哪,每年七月初一都会赶回古杏山,亲手采摘一束勿忘我悄悄放在她枕边,然后再踏上寻药之路。
他肯为她付出这么多,妺妺猜想他们之前的关系定不简单,可是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极力阻止她和霍勻深来往,醉酒强吻她,看她时的眼神如温泉般暖暖的,如烛光般柔柔的,他一定是喜欢她的。
妺妺纠结、困扰了一整夜,辗转难眠。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喜欢霍勻深的。虽然他傲慢无礼、冷漠邪痞,但待她却像至宝般呵护在掌心,生怕丢了,碎了。而玄一这么多年锲而不舍的默默关心着她,为了寻药,风雨无阻,在所不惜。他的眼中总是蕴含着倦意,妺妺很是心疼。
她仿佛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每个方向都充满不确定性,她只好站在原地踌躇不前。因无论她选择走哪一条路,总有一个人会因此心伤,而她也注定不会快乐。
许公子大仇得报,心中的郁结松缓不少。妺妺给他开了一张药方,嘱咐管家按方抓药,一月后许公子定会有明显好转。
临别时,管家送妺妺出门,悄声问妺妺他家少爷究竟还能再活多久。
妺妺如实相告,管家忍泪谢过。还好,少爷能够支撑到返回家中,不会客死异乡。
步子异常沉重,妺妺心不在焉的走在南陌的乡间小路上。玄一跟着她,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远处的榕树下,霍勻深眸光幽暗。
“出来吧。”他冷然说道。
人影闪动,魔族四大护法全到了。
“少主,该回去了。”天一涯劝道。
“大王说了,这次若不能把少主带回天魔殿,就削了我们四个喂鱼。”冷一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上次被拒之门外,害他回去被大王骂,他一肚子火还没有消呢。再怎么说他也是他其中一个师父呢!
“我还不想回去,这里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霍勻深望着远方那抹杏粉色倩影,眉心纠结在一起。
水一方叹息道:“当年少主若能听我一声劝,今日也不至于这般谨小慎微,那姑娘确实和少主般配得很。”
“当年……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还是我的!”霍勻深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她跑不了,除了嫁我,没有别的选择。”
“少主还是先过了大王这关再说吧!”冷一秋翻了个白眼,“实不相瞒,大王让我们带少主回去,就是要举行少主同梦庄的婚礼的!人家已欢天喜地的忙着准备嫁衣了!”
霍勻深垂眸不言,握紧拳头,面色冰冷。
孤一世叹道:“少主若不愿意,大王不会逼你的。否则也不会创造机会让少主同山上那姑娘相识。大王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少主服软认错罢了。婚姻大事当前,少主千万莫要再意气用事,先随我们回去吧!”
霍勻深望着妺妺的身影,沉思良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田间尽处,他才收回目光,道:“好,我跟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