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倒是出奇的平静,没有太大的事情发生,让祭龙王香芸等人最近难得享受一个很是安稳的一天。
当然也有小插曲,一是佳宝吃过早饭后就说想吃大哥哥做的饭了,这让王香芸双眼为之一亮,中午自然是祭龙亲自上阵,旁边王香芸在打下手。
说是下手,还不如说添乱,不过,乱的让人心情愉悦,尤其是祭龙。
直至最后,王香芸把自己弄的跟个图了彩的小猫儿,这才悻悻离去。
至于饭菜,佳宝等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当然,这并不代表祭龙的掌勺水平已到大师级,尤其是对于见过不少大世面的王香芸的母亲来说,不过,会做饭的未来女婿,怎么看也是件好事。
王香芸更是很不淑女的拍了拍微微凸起的小肚,神态慵懒的弯了个腰,尽是迷醉。
第二件小插曲,就是下午富家送来了一封请柬,说是三天后希望祭龙跟王香芸去赴宴,给二人赔罪道歉。
王香芸嘟了嘟嘴,就把请柬扔给了祭龙,仔细的看了一遍,祭龙笑了下,道:“去吧,又不是仇人。”
点点头,王香芸灵动的弯了下头,突然神情一变,神经兮兮的道:“龙哥哥,咱们去望侯亭玩吧。”
“望侯亭?”祭龙隐隐有些印象,但不过一个不停闪动的影子,让他一时想不起来。
但祭龙很聪明的没有去问望侯亭在哪,这是他的直觉。
看了看天色,祭龙摇了摇头,虽然西北夏天黑的晚,但已王香芸的个性,不在外面狠狠的玩弄一番,是别想回来的,所以祭龙否定了这个想法。
看到佳人神情有些暗淡,祭龙内心陡生一片波澜,道:“我们明天吃过早饭就去。”
复杂的眼神闪过,王香芸点了点头,犹若昨日闪过,一骑绝尘,留下了多少的惆怅。
……
四人吃过早饭,便向望侯亭赶去。
待到四人到了亭旁,祭龙这才想起,那个若有若无的印象,对于望侯亭的印象,看向王香芸的眼神充满了歉意。
王香芸没有注意到祭龙的眼神,只是愣神的看着眼前的亭子。
望侯亭并不大,或者说,不过就是一个供路人歇脚避雨的路边小亭,周围也没有特别壮美的景色,不过几株老树,枝叶也不是太过茂盛。
亭榭下有块历史悠久的老匾,匾上三字“望侯亭”很是平常,要说不一样,恐怕就是字体太过秀气了些。
“传说,这块匾是一个女子写的,”王香芸自来到亭边,就没有了轻松的欢笑,反而如朝圣般一脸的虔诚,她幽幽道:“据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了。”
祭龙大吃一惊,一块匾?千余年?不说别的,光匾上承载的光阴之力,就可以贡为圣物了。
在西北这个风沙大的环境里,在这个路边供人歇息的小亭上,竟然会有一块流传千年的匾?
祭龙有点不相信。
王香芸叙叙讲述了一段传诵了千年的故事。
韩朝末年,帝国内部陷入空前危机,朝堂奸臣当道,弄的朝廷乌烟瘴气,下面贪官酷吏奴役百姓,弄了人民民不聊生。
百姓起义不断,但都被韩朝中兴之主启建立的虎贲之师给吞没,残酷镇压,天下的各大世家还处于观望状态。
直至一代雄主司马卫的父亲司马仲领着司马世家的子弟在冈州掀起第一张倒灭韩朝的大旗,天下各大世家纷纷响应,韩朝第二轮的惨烈的内斗,正式打响,史称:落幕之役。
这场惨烈的镇压与反抗之争,不仅天下百姓牵扯进去,就连向来不关心朝政的江湖人士也同样卷了进去。
这座小亭正是修建于此时。
传闻记载,当年建造亭子的是一个女子,他的丈夫是当代的有名的江湖人士。但却无从得知,那男子的姓名,只知道女子名叫月娥。
历史长河,冲淡了多少本该耀古存今的名字。
在小亭落成之时,其丈夫已参军出征天下。
他告诉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看着自己托付众生的男子:我会在这一直等着。
这一等,就是将近十载。
而天下,正值司马家与朝廷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一场注定引起天下波动的战役自此打响,史称:淞江大战。
此战,司马仲战死,跟随司马家起义的万余战士几乎被杀伤殆尽,唯有几位忠心的家臣护卫着未来晋朝的开国太祖司马卫仓皇逃离。
只是,史书未有记载野闻传记里的是,月娥的丈夫战死在这里。
等待近十年,不过换来是他的属下送来的半块分离时的玉佩,还有一盒重重的骨灰。
无生的哭泣,没有眼泪,但眼角已是血泪。
她让他的属下在路旁劈做了一块匾,她看着桌上对齐着的玉佩,静静躺着的朦胧身影,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幸福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手已不停,当三个字闪现在匾上时,人影已不在。
在他的属下惊愕的目光中,她毅然的抱着她的终生走进了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除了干柴啪啪的响声,唯有一个厮杀多年的汉子在咆哮般的痛哭。
……
站在亭中,祭龙顺着王香芸的目光看向亭外的两株百年老树。
本来两树相距甚远,但繁茂的枝叶却缠绕在了一起。
“下面埋着的是月娥和她的丈夫。”
祭龙有点相信了,轻轻抚摸着可能存在千年的小亭,祭龙的内心出奇的平静,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动,他就像一个旁观者,穿梭时间的长河,看到了一个女子静静的站在亭边,眺望远方,在她的眼睛里,一个修长的影子正在缓缓的向其走来……
“你看到了?”王香芸颤声问到,“看到了什么?”语气里充满了急切。
“一个女子,眺望南方,”祭龙下意识的回答道,陡然,他声音一升,道:“怎么会?”
而后他转身看向旁边笑着看着自己的王香芸,他分明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孔,正是王香芸。
她笑的很灿烂,盖过了太阳垂下的光华。
在祭龙旁边一直站着的佳宝突然大叫,三人看向佳宝,却发现佳宝愣愣的看着那两株参天老树,嘴角不停的喃喃道:“父亲…”
祭龙突然内心一痛,对于父亲的思念,对于最近疏于佳宝照顾的愧疚,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慢慢的切割着祭龙的神经。
……
西北的上午,太阳出奇的毒辣,而在亭中,却仿佛进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股微风吹过,让几人不由一颤,清醒过来。
“小姐,望侯亭不是还有个故事吗?”小青道。
王香芸点了点头,承载千年的小亭,几乎被当地青年男女视为圣堂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几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大姐姐快讲,佳宝最喜欢听故事了。”佳宝的心,就像一塘湖水,任何的事物,落在其中,必当引起一波涟漪,待到一段时间过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但谁有知道,其中,已经包含了多少的事和物。
“佳宝,龙哥哥,跟着我,让你们看个东西。”王香芸前面领路,向亭外走去。
四人脚步不快,远远的绕过那两株缠绕在一块相扶相生的老树,害怕打扰他们的清静。
一截低矮的石墙浮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梦墙。”王香芸看着不过两尺高的石墙,道:“是一个名**华的女子用永定山的石头一块一块垒堆起来的。”
春华?祭龙摇了摇头,又一个神秘的名字。
大罗帝国,一个让人神往的朝代。
大罗建国二百余载,据宋朝的史学家统计,大罗帝国末期的时候,疆域比大罗建国初期多了万余里,奠定了后来宋朝以及如今的大乾帝国的百万疆域。
大罗帝国存世二百年中,发动的远征竟然超过二十余次,其中十万人以上的就有七次。
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
无论一线天南边的海外,还是苍茫无比的北荒,就连向来就有蛮子之地的西域,皆有大罗帝国的印记。
北方的秦家也是在大罗时期正式确定了它作为皇室下的第一世家的地位。
大罗帝国的历代皇帝皆以开疆扩土为己任,每次征战,大罗帝国的皇帝要么身临前线,要么在后方大营,稳定后方。
但在这个荣耀的时代的背后,却是百姓的民不聊生,沉重的赋税,青年壮力的大量参军,国库严重的空虚,致使帝国一步一步的迈入深渊。
祭龙每当读后大罗的年代史,总会有种不切实的感觉,是什么支撑了帝国在短短的二百余年中,发动了如此多的远征,靠内部的税赋?祭龙粗略的算过,这根本不可能,每年帝国不仅要往步军投入巨额的军费,中后期还要维持着一个足已威震海外诸国的无敌舰队,这里面对于军费的需求,简直用恐怖来形容。
靠掠夺?祭龙曾经翻过关于每次远征的史书记载,二十余次的远征,失败导致全军覆没的就有三次,就算征途胜利,除了海上还有所收益外,其他的无论是对北方还是西方的战事,除了疆域不断扩大外,掠夺过来的军用物资根本不足远征所耗银两庞大数字的十分之一,而其中的大部分,根本没入国库,在征战胜利的时刻,被皇帝赏给了有功将士。
祭龙每次看到大罗的历史,都会在深深的不解中,突然豪气四起,这是一段心怀激荡的时代,这是一段血战沙场的男儿时代,这是一段开疆布恩的辉煌年代,这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年代。
在帝都被攻下的时候,叛军搜刮皇宫所得的金银宝物,兑换现银,仅仅只有百余万两。
当帝国最后的一位皇帝开始了自己的征程之时,帝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率领十万精锐征战北荒,想一举歼灭这个世仇,可惜的是,北荒实行了坚壁清野的决策,根本不给其打正面的机会,而在皇帝出征不久,帝国内部传来叛乱的消息,至此军心大乱。
大罗最后的一位皇帝,罗阳帝王,亲率万余精锐殿后,掩护大部队撤离,后被北荒五万骑兵包围,万余将士战到最后,硬是没有一人投降。
当帝王的身影缓缓倒下之时,百余名死士硬是突破了包围,把罗阳帝王的残破躯体送到秦家的大本营,秦家以君王之礼给其厚葬,并把脚下的土地改名为葬天原。
而其所掩护退到秦家大本营的近十万将士,成为了内陆抵御北荒南侵的最坚实的一道防线,无论内部乱成什么样,秦家不发一兵一卒,始终坚守在最北方,去完成罗阳帝王最后的遗言:誓不让北荒之人入主中原。
王香芸所讲的当然并不是这些,她对大罗的印象也许只有民不聊生这一个词。
她所讲述的正是大罗灭亡后,纷乱四起的年月里,一段凄怨的往事。
春华的夫君是大罗时期青州城的一个没落的豪强的后代,在当时宋家举起大旗时,他投奔了宋家,而望侯亭,是两人见最后一面的地点。
一如月娥与与其夫君那般,一段刻骨铭心的离别,但结尾却不一样,春华等来的不是半块玉佩般的誓言,不是一盒重重地骨灰,而是一封让她从未想到也从未想过的休书。
数年牵肠挂肚的等待,换来的是今生不在相见的咒言。
哀莫大于心死。
她没有如月娥那般,而是默默的建造了这座石墙,在外围把两株古树包裹住,害怕世人大打扰了她们和她的休息。
在石墙建好以后,春华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里,谁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又在何方。
一晃三十余载,宋朝建立已有数年,春华的夫君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当其回到这座小亭时,他像是想起了陈年往事,静静的坐在亭里,直至沉沉的陷入昏睡。
这一觉,没有天明。
在其仆人们想去唤醒他的时候,竟然看见两个年轻的模糊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亭内,而后共同牵着手,走进了无尽的光照中。
……
王香芸轻轻抚摸着梦墙的每一块石头。
不少的石头上已留下了字迹。
“这是将要分离的人们留下的,”王香芸叹道:“今生也许不再相见,来生可否一起同游?”
祭龙顺着梦墙望去,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一本厚重的书籍,诉说着往日的情长。
今可望,侯君卿,尤伊始,合离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