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王府出来,已是未时。
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祭龙看着偌大的王府,若有所思。
他想不明白,荣王叫他过来,为何不见,难道只是提醒自己,回来了应该来王府给王妃请安?祭龙虽然在政治上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荣王改变了主意。
轻敲了下侧板,示意宋二茂回去。
一路上,马车缓缓而行,附近住的全部都是王公大臣,要是冲撞了某位,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不好看,所以,祭龙内心虽然焦急,但也只好忍住。
太子府距离荣王府并不算太远,中间隔着不过四条街道,只是两府的正门相反,显得距离远了些。
不到半刻钟,马车已行到太子府外围。
祭龙没有心思观察显得富丽堂皇的太子府,正要闭目养神,已好有足够的精神面对即将发生的波涛海浪,只是眼神在微闭之时,透过车窗,祭龙竟然看到一个本不可能在此出现的人,顿时其瞳孔猛然放大,满眼的惊骇,脸色变得极其的阴沉。
瞬尔间,祭龙表情变化之快,实在为众生脸谱相。
“停车。”
宋二茂闻言,抓紧马缰,马车缓缓而停。
宋二茂有些惊奇,为嘛少主子的声音显得这么粗重,像是受到重力压迫似的。
祭龙的目光自落到那个在巷道里走着的两个身影,眼睛就没眨过,好让自己看的仔细些。
巷道不深,在往前走,就到了太子府的众多后门之一,巷道里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着,其中一个人很明显的太子府下人装扮,在前面引路,后面走着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祭龙脑海里,几乎被这句话充满。
他看的分外仔细,那个穿青衣的男子正是在西风峡谷出现的那个人,那个一眼就认出自己的人。
西风峡谷!祭龙想到此,暗暗握紧了拳头,双眼充满了暴戾。
那两人很明显没有注意到停在巷口的马车,一路走到太子府后门,轻轻敲了敲,不过片刻,后门开,两人进去,自此,祭龙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
虽然,自看到两人那刻,祭龙就已经想到了此结果,但,现实却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走吧,回府。”
满是疲惫萧索......
\事情接踵而来,当马车刚走到青云大街时,宋二茂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满脸不健康的红色,脚步很快的向自己方向走来,宋二茂喊了声:“父亲!!”宋迎寿看到马车,急急忙忙跑来,刚大口喘了几口气,便道:“少爷那?”
“宋叔,何事如此惊慌,可是母亲和晓雨找到了?”祭龙看着宋迎寿,急问道。
“少爷,你赶快回府吧,侯府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不是九司的人,是......是帝都护卫大营的人。”
......
回到侯府门外,祭龙下了马车,正看到一排魁梧军士把侯府包围的水泄不通,正门外站着四位军士,看到祭龙走来,一名军士上前,行礼道:“可是祭龙公子,我家军侯在府中等候多时。”
“不知你家侯爷是?”祭龙问道。
“慕宸侯。”
慕宸侯傅应!!!
他来干什么?!就算是皇上追究战败的责任,也该是九司差役出现,而不是北大营,帝都北大营的统帅正是傅应。
祭龙走到院中就看到一身白袍傅应坐在大厅中正细细的品着茶,旁边伺候的正是刘清。
“傅将军,来侯府拿人好像不是北大营的差使吧。”祭龙看到外面包围着的士兵,内心已经是一片冰凉,他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语气里冰冷而有带着颤音的不敬之意,傅应还是能感觉到的。
“公子怎知我是来府中拿人那?”傅应放下茶杯,飒然一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越俎代庖的习惯。”
“今日将军来府,所谓何事?”祭龙神色稍微一患,道。
“本侯奉皇上之命,风太尉差遣,特来保护宋府。”傅应道。
“保护?软禁吧。”祭龙冷笑,道:“敢问傅将军,我宋家犯了何事,竟然能劳动西大营的将士不在营中操练,而来我府行‘保护’之事。“
傅应丝毫不以为意,示意站在身后的刘清给其倒水,而后才道:“我说了,我是奉皇上和风太尉之命,保护平西侯府的,至于其他的安排,是软禁还是别的,我在这不置可否,但是,在皇上没有下达旨意之前,我得军命就是,不得任何陌生人踏进侯府,除非得到我得许可。”
“至于你府中的人,出去与否,我不会参与,但在这我提醒公子一声,风正起,还是有墙的好。”
祭龙这才把心放下。
“最后,本侯跟你父亲平辈论交,今日你如此对你长辈说话,不敬礼数,不知平西侯在天之灵,可得安慰?”
祭龙躬身,向傅应行了一礼。
傅应冷哼一声,不怒自威,道:“行了,本侯对于这些繁文缛节并不在意,只是想提醒你,无论在任何时候,一定要冷静。”而后,他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刘清,不容置疑道:“你先下去吧。”
祭龙和刘清对视一眼,祭龙点头,刘清向两人行了一礼,退出了房外。
“来人!”傅应道。
在祭龙还没反应过来间,就已经有一个魁梧大汉站在其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去,立即吩咐下去,在没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那人领命而去,不会儿,就听见一阵盔甲碰撞之声,颇有一番戒严之色。
“今日我来这,不光是得到兵部的安排,还有一个人的嘱托。”傅应意味深长的看了祭龙一眼,道。
来了,祭龙内心咯噔一下。
“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
惊讶,完全掩饰不住的惊讶,祭龙抬头看向傅应,满眼的疑惑。
傅应没有在意祭龙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从袖兜里掏出一个极其精致的玉盒,递给了祭龙。祭龙接过,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手珠,每颗手珠赤红如血,甚是妖艳。
“这串手珠名叫火龙珠,乃是当今圣上登临大宝时,一线天外的海外小国的贺礼,据说此手珠皆是以火龙玉为粗胚,加上十余位上等工匠细细打磨,光滑圆润,更加难得是,火龙玉性温热,握在手中或者戴在手腕处,能感觉到丝丝暖气,若是长久戴着,不说改变体质,但也是一件御寒的宝贝。”
竟然是以火龙玉为材质打造的,祭龙一震,此串手珠却是是一件难得的宝物,火龙玉帝国并不产,全都是海外小国进贡而来,每年进贡的数量也不过二三十块,今日竟然看到成套的火龙玉,要是流传到市面上,价值连城不为过。
“这是皇上赏赐平西侯府的,或者说是这是皇上赏赐给平西侯夫人的。“傅应肃目道:“皇上听说平西侯夫人身子年轻时惹了风寒,身体羸弱,寻常补药难滋其身,就把这件宝物赐赏给你母亲,以佑其身。”
祭龙闻言,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拖着玉盒过了头顶,颤声道:“圣上洪恩,当死为报。”
“起来吧。”傅应语气略显舒缓,而后长长一叹道:“圣上还说,平西侯为国为民,功勋卓著,实为难得的将才,今日为国死战沙场,虽大显男儿壮烈豪情,但终辜负了家亲,朕不忍之,朕有愧也。”
祭龙再次跪伏,满脸通红,神情转换不定,内心即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皇上肯定了父亲,悲伤的是,父亲之影却已消失的无影踪。
“但是这次,圣上不会出来给平西侯说话,而且,平西侯的两个罪名基本上已经定下了。”傅应暗叹道。
“为什么!!!”祭龙猛然抬头,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皇上既然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还要给我父亲定罪。”
“因为,”傅应停了一下,目光顺着正厅,看向外面,看向天际,满是萧索道:“圣上不仅要给平西侯府一个交代,更要给天下世家们一个交代。”
祭龙突然间明白了,他极力的压制着内心的不甘,几乎平静的说道:“圣上要给我父亲定什么罪名。”虽然满屋的平静,但傅应能感觉到,跪着的年轻人满身的抖动。
“指挥不当和乱迎圣意。”
顿时,整个大堂陷入了枯寂般的宁静。只有汗珠顺着年轻的面孔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祭龙有想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
入城前,甚至就是刚才,祭龙依然充满了希望,他希望父亲能得到应有的厚遇,他希望父亲不是这场战役的替罪羊,他希望父亲的威名能继续传扬。
今日慕宸侯的话,已经彻底的封死了祭龙的所有念想。
今日他先找的赵允,因为,他想在帝都大闹的时候,他不想平西侯府受到干扰。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朝堂之上没有给义父说话的,他就去击可以响彻帝都的惊龙鼓,他要直面皇上。
在他的内心里,他一直认为,皇上是圣明公正的,他只是担心朝堂众臣不公。
幻想还是现实?怎么去分的清。
满心的苦涩。
“走吧,离开帝都吧。”慕宸侯目光穿过正厅,仿若透过平西侯府,透过帝都,透过帝国,直至西方边陲,缓缓道:“这个世界,除了当今圣上,谁又可生谁又可死那,没有什么好争的,千古悠悠,传记野闻,留史几人,徒留义气,后世笑谈尔。”
祭龙茫然的看着傅应,不知作何回答,他从傅应的话里分明听出了“名誉百世闻书声,当今何如笑谈中”感觉。
他明白,只有最纯粹的军人,才能有这样的想法,发自内心的。
慕宸侯和义父是同一类人。祭龙不由想到。
可是,祭龙能放弃吗?
圣名无过皇上。平西侯的书房里,唯余轻叹余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