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为政从未想过,那些话就会由钱钱不加任何修饰的说出口。
直白、有力。
那些话犹如一注暖流,缓缓流过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与体内流动的血液融汇在一起,滚烫得让韩为政无法忽略那自心间踊跃起来的情感,或许那就叫做感动。
望着那个连脖颈都被变红的人,韩为政不得不再一次承认,钱钱真的很不会喝酒。
之所以说再一次,那着实是因为,钱钱无与伦比的酒力,让韩为政,不,是让整个宣王府的人记忆深刻。
钱钱将将住在宣王府的时候,平素安静的宣王府难得热闹起来。韩群心中稍微一感慨,便也相当大气的拿出鄢王赏赐的百年女儿红,并放开话,将喝个不醉不归。
于是,听话钱某人就真的将这话,贯彻得彻底,将将喝了三杯,脑袋啪嗒一声,直接放倒在桌面。众人面面相觑,脑子才将将闪过“酒量是小了一点,幸亏酒品还算不错”这一想法,那本是趴着呼呼大睡的某人,倏然站起身子,道了一声:“我没醉。”似乎为了印证这一句话,钱钱便开始大哭大闹起来,折腾得整个宣王府的人自此再没敢在她面前提一个酒字。
偏着头,钱钱揉了揉眼珠,打了个呵欠,又觉得自己的脑袋委实重得撑不住。眼睛扫了扫桌面,将碗筷什么的全部给挪到一旁,这一动作做完,见着桌面那摊水渍,又是将秀眉拧在一起。
呆呆望了半晌,钱钱低着头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番,又转到韩为政身上扫视了一番,似乎想到什么一样,蓦然笑开。
“坐着别动。”钱钱一面低声警告,一面将手伸进韩为政的衣襟。
韩为政果真很是听话的没动,目光一寸不移的盯着钱钱,声音也是极尽低哑:“在找什么?”
冬日的衣物较之夏日,虽然是厚了一些。却也没厚到,一双手在衣襟内四处游移,还可以一点感觉都没有。然,始作俑者却仍旧是我行我素,还是皱着眉,仔细的找寻着。
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师傅要他跟着寺内的师兄弟们一起打坐练功。那会,总是好动的,每每到打坐的时辰,总是觉得日子过得委实漫长。而跟此刻相比,韩为政终于知道何谓“坐如针毡”了。
“呀!找到了。”声音欢愉,本就通红的脸,因为兴奋的关系,又是红上几分。韩为政原本僵硬的身子,在那只手离开自己衣襟的时候,终于软了下来。待到脑子恢复清明,却见某人拿着一块灰色的绸布努力的擦拭着桌子。
而,那块灰色的绸布,他是认识的。抽了抽面皮,抚了抚额际,韩为政索性不去看那块已经牺牲掉的绸帕。
确定桌面无任何油渍,钱某人才心满意足的将脑袋置于搁置在桌面的手臂上,手中还扬着那块绸帕,咧着嘴问:“你肯定不要了吧!”
韩为政坚决应:“不要。”
“嗯,那就丢了吧!”将帕子随意扔到桌面,钱钱才又将视线放到韩为政身上,吃吃笑了两声,突然开口问:“好了。你可以说了。”
韩为政真挚问道:“说什么?”
钱钱咬牙切齿的问:“你说呢?”
韩为政恍然:“哦!那个啊!没事!就一条绸帕,不用再特地买来还我的。”
钱钱忿忿从桌面上爬了起来,威胁道:“朝阳卷,我告诉你,我不醋了。你将我的醋还给我。”
话一说完,钱钱马上后悔了。因为,本是优雅含蓄、云淡风轻、闲情逸致喝着酒的韩为政,做了平生第一次“喷酒”的举动,最重要的是,不幸被喷的是那个正经而又严肃的“要醋人”。
韩为政边咳边笑,好半晌后,见到某人那红中带黑,黑中带红的脸色,才堪堪收起笑声。只是唇边强忍着的笑意,完全泄露了他的情绪。
惆怅的望了一眼也算报废掉的丝绢,再怅然的闻了下衣衫上的酒味,昏沉的脑袋也醒了一半,钱钱抽了抽面皮,圆目怒瞠的盯着那眉眼尽是笑意的浓丽少年,扬高声音道:“韩为政,你给我好好听着。”
韩为政稍稍坐直了身子,右颊的梨涡更深,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铜鼎下的炭火已经将近熄灭,原本通红的木炭,散发着微弱的红光。钱钱此刻的心情,就好比这木炭一样,借酒壮出来的胆,被方才那么一闹,早就消失到海角天涯去了。且韩为政又是这番模样,原本义正言辞要问出口的话,却也就不好意思问出来了。
桌面上那两方被丢在一起的帕子,一灰一绿,静躺于角落。钱钱莫名脸上一红,心内谩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愈发没出息了。
倏然站起身子,钱钱不顾韩为政的诧异,将两方帕子分开。分开后,眉头却是一蹙,左手拿过灰色的绸帕,放于底下,绿色的丝帕置于上方,叠成方块后,才拽紧在手上。一套动作完成,转过头,见韩为政盯着自己不放,钱钱干巴巴解释:“我就是觉得,那个,挺浪费的。呵呵,现在,现在银子不好赚的。”
韩为政眉目舒缓,应:“嗯,我知道。”
钱钱垂着头,手中的帕子握得更紧,又道:“那个,我吃饱了,不过,我没带荷包,银子你得先付。”
韩为政道:“嗯,没关系,我请你。”
钱钱心中那个惆怅啊,不带这么矫情的啊。略微一思考,又委实觉得这个气氛会成这样子,是因为她的缘故。钱钱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所以,为了化解这尴尬,挪了几步,抬手在韩为政肩膀拍了拍,笑着道:“哈哈!被骗了吧!我其实是有带荷包的,不过,你都说要请客了,我跟你争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哈哈。”
韩为政仍是应:“嗯,我知道。”
站在身边的人,手从自己的肩头慢慢的滑落。韩为政脑子尚来不及思考,已经将钱钱的人拉住,缓声道:“其实,在陈府的时候,我不是生你的气的,我是生自己的气。”
钱钱活了这将近19个年头,还第一次听见有人生自己的气来着。尴尬什么的全数抛却,一脸稀奇的看着韩为政,心中喟叹,奇葩啊奇葩,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奇葩啊。
韩为政虽然一直被钱钱骂是无良的假和尚,但这件事情上,却是真诚得比佛祖还要再真诚上三分。
韩为政确实是生自己的气。在陈裕屋子内,见钱钱同陈裕闹腾,她眼中的笑意,竟然如同在三都初遇时一样。市井上,关于陈裕同钱钱的流言,毋须他刻意去听,安福自会很鸡婆的日日在他耳旁念叨。他本也是一笑置之,想着这天下果然愈发太平,老百姓每天关心的居然都是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可就在那一刻,那些流言便全数回旋于脑内。韩为政一面吃味,一面惆怅,这种死胡同,自己怎么也会绕了进去?所以,私心里便也草草结束与陈裕的谈话。踏出门外,心情才稍微平缓一点,却不想钱钱又扔出一记响雷。
陈富已经有动作的事情,她居然没有告诉他?
韩为政当时的想法,真的很想剥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钱钱的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构成的。怎么就能没长个心眼呢?几天前才被人抓走的教训还没吃够么?
钱钱听着韩为政的解释,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待到韩为政的声音停止后,她问:“所以呢,你为什么生自己的气?”
韩为政面色诡异的红了起来,干干咳嗽两声,涩声道:“没有。”
那厢,那个小人儿还在喋喋不休的纠缠道:“很没道理啊,你方才那么一说,我怎么听不懂,你为什么生自己的气啊?”
韩为政站起了身子,方才莫名飘起的红云已然不见。面上又是往日的平静淡然。韩为政语重心长的在钱钱双肩上拍了拍,道:“你猜?”
钱钱彻底被雷了!
韩为政是谁啊,韩为政是那个自认识后,嘴巴内就没吐出几句好话的人;韩为政是那个在外人看来,永远淡然得如世外谪仙人一般的翩翩公子;这会这个人居然,居然会眨着眼睛与自己装可爱,说“你猜”这种话!!!
这个世道,果真是太过疯狂了。
韩为政盯着那目瞪口呆,魂游太虚的姑娘,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意。他怎么可能跟钱钱说,我突然就觉得,在你心中,我也不是多重要的存在。你好像有我没我,似乎都一样。于是,我就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变得重要一点。
不管怎么说,彻底躲过一劫的韩为政,又拍了拍钱钱的身子,十分好心情的继续戏谑:“嗯,慢慢猜!猜中这顿古董羹我请,若是没猜中,回去了你得还我的银子。”
越过钱钱的身子,韩为政双手背后,不顾身后的人不满的抗议。在她心中是否最重要的,这一刻他已经不想去关心。只要,只要往后能如现在这般,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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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会写温情戏啊,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勉强写了这类似矫情的温情戏。各位看官,勉强看着。
再说话一下,应该从下面开始,正式进入二人的幸福争取阶段。啦啦啦~~
PS:我如果虐陈裕,不会被揍吧~~~(本来想虐了无的,可惜,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