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娘到底还是死了。
钱钱出乎意料的表现得相当平静。头七后,如钱玉娘在的时候一般,钱钱的生活规律得不行。
该跑步跑步,该吃饭吃饭,该赚钱赚钱。
阳光大好的某日,钱多多听着前堂内钱钱传来的大笑声,拍了下钱过来的肩膀,朝前堂驽了驽嘴道:“听听,听听。我就说钱钱那没心没肺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有事。你还在那穷担心。”
钱过来默不支声,眉毛拧成两条褶子。
钱多多见状叹息了两声,想了想,吧唧了一声道:“钱钱那边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她知道?”
钱过来低头认真的掰着手中的玉米棒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钱多多拎了下裙子,蹲在钱过来面前认真的打量道:“都守了十八年了,还想再守下去吗?这么说虽然过分了些,可是如果老板娘百日内钱钱还不出嫁的话,就得再等上三年。你今年都多大了?还想再等上三年?”
钱过来干咳了两声,麦色的肌肤泛着红潮,良久方道:“没关系的,反正钱钱还小。”
说来也巧,灵秀镇上的人大多姓钱。这也是钱玉娘没找着薛应之,还是选择呆在灵秀镇的原因。虽然已经离了家,到底是有些亲切感。钱玉娘初初开客栈的时候,在家破庙见到钱过来三人。见三人甚为机灵,想着以后客栈也需要人,干脆收养了三人。
钱罐子和钱多多在几年前成的婚。一成婚后,见老大不小的钱过来还屁颠屁颠的跟在钱钱身后收拾烂摊子,就愈发惆怅。明里暗里也劝过几次,平日里精明得很的钱过来就是眼前这般憨憨傻傻回答:“钱钱还小。”
子亥交接的时辰,客栈打烊了一段时间。钱钱猫着身子,走到院子,顺着围墙上的一张梯子,坐到房顶。
拍了拍笑僵掉脸,钱钱此刻才知道,怡红院的花姑娘们也真是很不容易。就每日这么笑笑笑的,也真是个巨大的工程。钱钱拢了拢衣衫,不喝点酒,倒是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掀开壶盖,钱钱使劲闻了两下,满足的喃喃:“罪恶啊罪恶,这么好的花雕就要被我自己给喝了。”
钱钱一向酒量不好,所以即使是不辣的花雕。喝了两口,眼眶还是被逼出泪来。酒喝了下去,再被凉风一吹,钱钱哆嗦了一下,嘴里吧唧吧唧了两声。
灵秀镇这会安静得很,安静得让闹腾的钱钱着实很想制造点声响。手中的酒壶一抛,不仅听见了预期中酒壶碎的声音,还买一赠一的多了一声哎哟。
钱钱掏了掏耳朵,秀眉拧在一起,拍了下脸嘟嘟嚷嚷的叹:“才喝了那么一点点酒,就出现幻听了。我还真是争气啊!”
钱钱倏然起身,刚想将手中的壶盖再抛出去,就听见一个清冽的声音:“深更半夜的,姑娘好雅兴。敢问,这是在抛绣球?”
钱钱闻声望去,聚财客栈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下,刚好有个人做着仰头的姿势。从身形判断与刚才的声音判断,是个男子。
男子见钱钱没有说话的意思,又仰头道:“姑娘是因为砸中在下,太过欢喜了?”
钱钱咳嗽两声,双手叉腰,神色凛然的道:“深更半夜的,我是见公子鬼鬼祟祟的,以为是歹人。正义感作祟,这才忍痛将那上好的酒壶给丢了出去。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半夜躲在树后?有什么阴谋?”
男子摸了摸头上肿起的大包,大笑了两声。灵秀镇这会甚是寂静,男子笑后,伴随着秋风又穿来一阵回音。惊得钱钱鸡皮疙瘩直掉。
镇上的狗一听这声响,狂吠不止。
“大半夜的,谁在那鬼笑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
灵秀镇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钱钱心情大为欢畅。许是一酒劲上来,钱钱又是大笑了两声。
于是狗叫得更凶,聚财客栈边上的几户人家叫骂声更是严重。
树下的男子打开扇子轻轻摇了两下道:“姑娘心情不错?那可否给在下开个门?”
钱钱问:“我心情好凭什么要给你开门?”
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问:“你是这什么聚财客栈的人吧。我只身一人,深夜到此,当然是为投店。”
即是生意,钱钱很是痛快的开了门。借着月光跟门外的灯笼,男子的面上倒是能看见几分风尘仆仆的样子。
布了几样小菜,温了一壶清酒,钱钱自己拿着一盘花生米站到柜台前打量着正在吃饭的男子。
男子的样貌跟声音倒是搭不起来。看着年岁不大,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吧。从吃菜的样子看来,应该也是有着良好的家世。眉眼含笑的样子应该是知道钱钱在看他,却还是从容淡定的吃他的东西。
钱钱嘴里的花生米嚼得吧唧吧唧的,食指与拇指绕成圈,余下三指有节奏的在柜台敲着。
“公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钱钱这倒不是搭讪,却是真真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很是熟悉。特别是眼下这个场景,更为相熟。
男子没有说话,挑眉看了钱钱一眼,手中的筷子未曾停下。
钱钱几个跨步,坐到男子对面的桌子上,再皱眉道:“公子,你是不是来过我们聚财客栈啊?”
男子头也不抬的答:“未曾。”
钱钱托着腮,秀眉紧锁。突地,钱钱桌子一拍,人站了起来,食指轻颤指,百转千回的叫:“小……玄?”
男子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放,站起了身子,打量了下钱钱,最后才开口问:“姑娘,是在叫在下?”
钱钱重重点头。
男子笑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在下萧景睿,并不是姑娘口中的小玄。”
萧景睿的笑跟钱钱记忆中的小玄一模一样,钱钱惊得好长时间没缓过来,还是喏喏的道:“这是小玄没错啊。”
萧景睿作揖道:“姑娘当真是认错人了,这一路风尘,烦请姑娘引在下回房入睡。”
钱钱诺诺称好,引路的时候,还三步一回头的打量萧景睿。这不,一个不小心又撞上墙了。
萧景睿一个箭步扶住钱钱问:“姑娘,还好吗?”
钱钱记得这一句话,一年前,小玄与她初次相遇说的也是这一句话。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声音。
话说一年前钱某人尚不认识了无的时候。钱某人的日子过得是逍遥又自在,逍遥到过火的时候,经常性还欠抽的嚎上两句,没有对手,没人拌嘴的日子可真难过啊。
这个事实也能告诉我们,这人不能太铁齿,要不真的说什么应什么。
说是太铁齿的钱某人,一年前春季的某个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钱某人遇见了一个跟钱过来,跟钱罐子,跟镇上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的男子。这个男子剑眉星眸、卓而不绝,一身玄色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壮硕挺拔。
两人相遇的地点就在她家的聚财客栈内。两人相遇的经过是,聚财客栈内有几个混混在闹事,本是坐在客栈角落的玄衣男子见钱钱被推倒在她跟前,挺身而出,扶起了小胳膊小腿的小钱钱。用清冽的声音道:“姑娘,还好吗?”
玄衣男子的那声姑娘,钱钱听得是心花荡漾,硬是没敢说,其实我刚才是假摔的。
混混们最终是被看起来不大壮实的玄衣男子赶走的。为报恩情,钱钱为此还破天荒的吩咐厨子做了一大桌的酒菜,宴请玄衣男子。期间,两人相谈甚欢。
梦境再真实,那也只是梦境。钱钱本不在意。
可奇怪的是,接连下去的几天里。钱某人夜夜都梦到玄衣男子。彼时,钱钱已不称呼玄衣男子为公子了,改称小玄。
小玄是个妙人,谈吐不俗,风度翩翩,体态儒雅。每每说出一句话都是引经据典,顺带噎得钱钱无话可堵,让钱钱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此这般,连续梦了十天。每个晚上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至于小玄为何会每天出现在她的梦里,钱钱甚为困惑,在梦里有惆怅的问过小玄为,小玄却笑而不答。
于是钱某人又惆怅的去问镇上的吴算子。花了1两银子从吴算子那里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姑娘会连续梦到同一个人,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且,这春天也到了。
简而言之,就是说她钱钱发春了!!!
钱某人大为震惊,原来发春是这么个事。巷尾王二柱家的猫发起春来,天天躲在某个角落里叫得跟哭一样。虽然钱某人觉得自己没有对手,没人拌嘴很是寂寞,可是不能因为寂寞了就跟王二柱家的猫一样,那得多丢人啊!
于是,又心疼的花了1两银子从吴算子那里要来一张符搁在床头。果然,从此就没在梦过小玄了。
没梦到小玄的日子让钱钱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她现在不会发春了,愁的是她应该是在半发春的,没梦到小玄的日子她突然觉得挺失望的。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钱钱也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小玄居然从梦中活生生的出来了,这叫钱钱如何能不震惊。
手中的茶已经冷掉大半,钱钱站起身盯着对面那还亮着的灯火,今天晚上的究竟又是做梦还是小玄真的从梦境里出来了?
拢了拢衣服,钱钱拍了拍脸颊,喃喃道:“老女人,是不是你在天上怕我太孤单,所以才变成小玄的模样来陪我?”
如果是的话,其实……我不要小玄的,我只要你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