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念白出这首词的楚微已然神情呆滞,姬落雪,秦素素脸上也全是诧异神色,场上燕北归在内的一个个才子反复重复上阙里的词句,尤其是“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一句,皆沉浸在婉转莫名的意境之中。
齐英依然在素绢上挥毫,不过这次是他自己在吟咏了,一边写着,一边以一种极具感染力的语气念白:“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下阙已毕,满座之人,已经沉浸在诗中意象,久久不能自拔!
上阙中的女子,独有一种孤单寂寥,到了下阙,前九字更是加重了这种情绪,让人看到她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样子。
但意象在之后陡然变化,女子透过雕纹花窗看向天上明月,心情从忧闷中走出,连天上的月亮都有月圆月缺之时,人生际遇悲欢,不更如此?
只想心中思念之人,在千里之外,能与自己一同享受这一轮圆月,突觉幸福欣慰。
全词从开始便弥漫着淡淡的感伤,失落,可到最后,竟有一丝洒脱之感。
每个人的心绪都因之变得复杂。
这时姬落雪的双手再度放到了琴上,一边弹,一边唱出全词,声音婉转,再加上极尽曼妙迂回的曲子,将词中感情释放地淋漓尽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落下,人们看向齐英的眼神,全然不一样了!
是怎样丰富的内心,才能作出一首感情如此极尽微妙的词?更何况,还与这首《明月几时有》的曲子,完美贴合。
姬落雪愕然盯着齐英,睫毛微微颤抖:“齐公子大才。想必前面的三首曲子,您其实也早已作好上乘之词了吧?还望不吝赐词,事后一曲换一词。”
她不相信这首词是齐英做的,或许这是一首极为冷门的词,偏偏就与自己的曲子撞上了呢?
“一首词换一曲,好!燕兄,请再借我三卷素绢。”
齐英一挥手,写有《明月几时有》之词的素绢,便落在了一边,旁边燕北归给他递上了另一幅素绢,蘸着笔墨抬头对姬落雪道:“殿下,请将先前三曲逐一再弹。”
“嗯。”
姬落雪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你还能一偷四首与我的曲子完全相配的冷门词不成?
铮,铮……
《月唱晚》的琴声响起,齐英深吸一口气,神色上似乎多了一些幽怨,狼毫笔落在素绢上,动作比之前要轻了许多,又有一首词随之完成:“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又是一首令所有人心弦撩动的词,人们听着琴声,默念着齐英所作之词,几乎都能感受到词中人心中相思之愁,独倚高楼,一直盼望鸿雁传书,即使脸上强颜欢笑看不出思念,心中却一直淤结。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齐英将素绢叠起,往空中一抛,右手一挥,一股真气托着叠好的素绢,缓缓飘落到世家小姐那一边,秦素素的面前。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齐英悠悠一叹。
哗!
不知道多少世家小姐向秦素素投以嫉妒的眼神,能让人如此魂牵梦萦,她的魅力,有这么大?
而秦素素甚至有点举止无措,俏脸一红,将素绢收到了怀里。
齐英再度转向姬落雪:“殿下,还要下一曲吗?”
“齐英公子如此大才,《月下酌》也交给你了。”
姬落雪还是想与齐英赌气。第二首,有可能是他早就写好,准备送给秦素素的吧?恰好和曲子比较搭而已。
“乐意奉陪!”齐英微微一笑,转而对左右道,“有没有酒?”
“我有!”
秦穆取出了一个小酒坛,递到齐英手中:“悠着点喝,三十年份的‘醉霄云’呢!”
“小气,过后还你钱!”
齐英掀开酒坛的盖子,仰头猛灌一口,“啊”地舒啸一声,咂咂嘴,脸色有些发红,神色间露出满足之意,随后把酒坛对准砚台,些许美酒一股清流混入砚台之中,随后狼毫蘸墨,展开素绢:“殿下,请抚琴!”
铮,铮……
齐英边写,边搭配着曲子的调子半念半唱起:“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次,人们看到的是一个看似旷达的豪士对月独饮之景,不过同《明月几时有》相反的是,那首词里是忧伤中带着豁达,而这首反而在豪迈洒脱的意象中,让人心中突生淡淡的失落,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
姬落雪彻底震惊了,其他人也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齐英反而如诗兴大发一样,将素绢递给旁边齐舜,再喊一声:“殿下,还有一曲《望月》,可还要继续?”
“继续。”
姬落雪现在没有了赌气的心思,她迫切地想知道,齐英究竟可以在短短时间内,作出多少其他人穷极一辈子心思也没办法写出的诗词来。
十根手指在琴弦上快速跳动撩拨。
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咻!
齐英笔落之刻,狼毫笔丢到一边,一手拿起素绢,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竟凌空飞起,飞过了席间,落到世家小姐们的那一排桌案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齐英用那只带着冰凉银手套的左手,将尚且满脸愕然的秦素素一只白嫩玉手捞起,右手把素绢放到了秦素素的手上,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