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忽觉一股力道带着自己,脚下一滑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惊恐的目光一转对上了熟悉的眼神——深邃中带着凛冽、寒冷。
王献之看着怀里的新安煞白的脸色,眼神透出惊恐,娇小的身躯紧绷着,似乎随时要从自己的手心里逃掉一样。他心里不知为何恼怒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随便的很,随随便便跑掉不说,居然还住到前夫家里,住到前夫家里不说,现在还四处和别的男的纠缠不清。新安见王献之的眼神更加冰冷,不由低低近乎哀求道:“这位公子,放开好吗?”
王献之的眉毛敛得更紧:这位公子?司马道福,你是想假装不认识你夫君吗?
王献之方欲开口,却听见陶画说话了。
“没想到王兄竟也喜欢这个啊?”陶画的意思便是王献之有断袖之癖。
王献之抬头看看站在树下的陶画,秋风吹动着他的如墨长发和飘飘衣袖,他的表情带着邪魅和蛊惑,像是风中灵动的罂粟,摄人心魄的美。即便是飘逸俊朗如王献之这般的人,看到面前的男人,也为他那股妖冶灵气所震慑,不由心神激荡一下。
“她是我的人。”王献之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陶画。
新安怔住了,抬起头来看此刻的王献之。风吹动着他的头发衣服像蝴蝶一般翩翩飞舞。他逆着光,周身的轮廓被秋日温和的阳光打上了淡淡的金色,如此耀眼。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但是却可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搂住自己腰身的手臂的温暖和语气里的微凉,像是丝丝的气体一起透过毛孔深入身体一样,被打上了属于一个人的烙印。
她是我的人。俯视一切傲气和他桀骜不驯的眉峰完美匹配。这样带着骄横的有些幼稚的话只有他说出来的时候似乎才是底气十足的,理所应当的,让人不得不去低头说是的。他天生就有这样的气质,温文尔雅中的凛冽桀骜。
新安低下头不去看王献之,她知道自己又很没有出息地动摇了。因为那几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字眼自己内心的一种单薄的希望仿佛青烟一样袅袅的升腾起来。
“是吗?”不知何时桓济出现了。他眼神冷峻甚至杀机四伏。新安平素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如玉一样温和,像清晨的阳光一样,而此刻他目光中对王献之的敌意仿佛是锋利的刀刃泛着点点寒光。
“桓兄来了。”挑起事端的陶画看着面前的情景不禁扬了扬眉毛,故作苦恼地说,“唉,怎么办呢?看来事情真是有点麻烦呢,我真的很喜欢他呢!两位就把他让给我吧!”
桓济没有理睬他,只是走到王献之面前,弯下身子,伸出手对新安说:“起来吧。”新安犹豫着看着王献之,仍然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心里一痛,就看到那边袅袅婷婷走来三个女子,正是府中侍妾,来寻找王献之的。新安便扭头不看王献之,搭住桓济的手起来,因为骤然起来身子轻轻一晃作势就倒在了桓济的怀中。新安方要起来,却被桓济箍住肩膀。
王献之看到新安选择了桓济心中恼怒,但是自己骨子里的高傲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对庶族出身的桓济的嫉妒,只是不动声色地掩藏住心中的懊恼。
桓济得意地看着面前的王献之翻卷着云雨的眼睛,又转身看着陶画道:“府中的男宠任你挑,只有她不行!”
陶画散漫地笑笑:“那不过是因为你在我之前认识他!如果从现在开始竞争,你一定会输给我的!”
桓济却别有深意地看了王献之一眼道:“认识的时间不是空白的,那些时间里夹杂着美好的故事,所以即便现在开始竞争,我也同样会因为那些故事那些早已存在的情感而胜出的!”
新安揣测:难道桓济已经认出自己是新安公主的事,觉得自己因为从前的生活仍然对他念念不忘。这可怎么办?自己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不是新安公主,早已不记得那些事情了吧。
新安担心疑虑地看向桓济,殊不知自己这一眼却被桓济和王献之以为确实是对前夫旧情未断。桓济心中更是一热,王献之心中顿时一凉,三人各怀心事,却终究没有说出。
几个人一起回到席上。新安第一次细细看了看王献之身旁的侍妾,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顿觉芒刺在背,那些侍妾如花似玉,心思却歹毒得很。茗香悠然地弹奏古琴,神情淡然,眉宇间流露的怡然气质倒和王献之有几分相似,难怪王献之每每出行总会带着茗香一起,想必两相唱和,有知音之感吧。王献之另一侧的落英安静地听着座上的贤士畅谈,脸上的表情仿佛春日迷离的细雨,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含着愁苦之意,简直一个林妹妹。落英身边的桃根倒和落英形成鲜明对比,她不停地吃着水果,一个接着一个,自己面前的吃完了,便嗲嗲地问王献之要,王献之也温和地递给她。新安看着王献之温暖带着一丝宠溺的目光,心中一阵难过,他是从未那样看过自己的。桃根吃着吃着注意到了新安看自己微带酸意的目光,她心直口快道:“李公子你长得好像公主殿下啊!”茗香的琴声忽断,座上都静了下来,落英担心地看了一眼王献之。新安微微一愣,冷静下来道:“许多人都这样说。”
桓济也道:“自然只是像而已,公主不是好好地在府中吗?”
桃根方欲说话,却被落英往嘴里狠狠塞了个果子。茗香掩口而笑:“桃根你再乱说话,小心回去被公主罚。”
新安心神微微一紧,想不到这个茗香真是会说话,既堵住了桃根的嘴,又极符合新安公主刁蛮的形象,不至惹人怀疑。她看了看茗香,见她复又弹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如果真的没有自己和郗道茂的存在,如果茗香的身份不是一个伶人,那么她做正室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过她似乎天性淡泊,不在乎名分,和想容决然不同。
算了算了,自己反正也要走了,王献之和郗道茂在自己走了以后也会在一起了,还关心谁是侍妾有什么意义呢?
曲终人散,自己也要离开建康城了。即便那个人对自己冷若冰霜,对侍妾宠溺有加,即便那个人曾说过自己是他的,即便他曾经似乎默许了自己的身份,但是随着自己一骑快马,所有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