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前的小厮正准备收摊,却见刚离去的少年又转了回来,看那少年一脸怒气,这小厮眼珠一转便知道是买主儿发觉马不对头,来寻晦气来了。不过他可不惧,他家主人是谁?那可是“一阵风”四当家的,江湖人称“小霸王”的周立啊。一口龙首大刀无人能及,便是这马市上出头的,又有哪个不知晓,哪个不服帖的。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愣头青,若是敢在他门头嚣张生事,今日非要他好看。
陈东来到周立面市前,抬眼向那马棚顶上瞧去,只见上一木匾写着“周记马行”四字。再看那小厮,无视自己,依旧在忙着收摊。他冷哼一声:“且慢收拾。”
那小厮似是刚刚瞧见他一般,热情道:“哟,这位客官,不知有何吩咐?”
陈东道:“你卖我这马是病马,给我换一匹好的来。”
那小厮却道:“瞧您说的,我都没见过您,怎么会卖给您马呢?你看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陈东看那小厮一脸的无辜,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简直一流。心道,看来这是准备赖账了,他冷哼一声:“是么?那便是我认错了,我这马病了,将它廉价卖予你,你看如何?”
小厮摇头道:“病马我们可不收。”
陈东将那药拿出来道:“我这有副药,可治那马病,也一并与你,只要二十两银子。”
那小厮笑道:“莫说是病马,你这老马便是不病也只值四五辆银子?有哪个傻蛋会花二十两银子买一匹又老又病的马呢?”
陈东一把攥住那小厮衣领,将他提在空中,喝道:“便要你这傻蛋买!”说着便将他掷了出去,那小厮身子撞在那搭马棚的木柱子上,竟然将那木桩给撞断。
小厮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竟爬不起身子。这时门店内有人听到声响出来,看到这情形又匆匆钻了进去。
陈东看店内有小厮从侧门溜了,也不急,他将那老马赶至马厩,将装着满满银子的褡裢就挂在马鞍上,走到那小厮面前,对他道:“这下想起我来了?”
那小厮抬头恶狠狠瞪他一眼:“等我家主人来了非叫你不得好死!”
陈东笑道:“骨头倒硬。”他转过身,一屁股坐在那小厮身上,将他当凳子般坐在身下。
那小厮被他坐在腰间适才撞到的地方,疼的冷汗直冒。
陈东气定神闲地等着正主儿到来,这会儿他倒不仅仅为了自己被骗的银钱,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什么神刀的徒弟倒地有什么能耐,也敢在这马市称霸?
不到片刻,便见到从马市北头儿气势汹汹地来了一伙儿人,当中一个同陈东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众星捧月般被众人拥着,大冬天里他只穿了件贴身短褂,袒着胸襟,露出健硕的身体,下身则穿了一夸张的绣花灯笼裤,一副典型的纨绔打扮。他一头一寸来长的短发,额前束着一镶玉黄锦发箍,露出刀切笔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孔,剑眉星目、嘴里叼着根艾草,冷峻中透露出一丝玩味。他步若流星,所过之处人人避让,端的是这马市一霸。
还未到他马店前就听他身旁有人大声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嫌命长敢在这里闹事!扰了我家小爷的酒兴!”
陈东却是不予理会,只是坐在那小厮身上,气定神闲的看着前来的众人。那小厮见自家主人来了,又挣扎呼喊起来,陈东加分力气,疼的那小厮再也不敢乱动。
那纨绔模样少年眯眼打量陈东,陈东也向他看去,两人目光一碰触,嘴里同时发出不屑之声。
那少年手下见自家面市被人踢了场子,一个个跳将出来就要上去收拾陈东。那少年拨开众人,上前指着陈东道:“你敢来我家店里生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不知道小爷的名声?”他歪着身子,神色迷离,看样子是吃了不少的酒。
陈东冷笑道:“自然听过,‘小泥鳅’周立嘛,爷爷找的便是你!”
“找死!”周立横霸马市,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听他羞辱自己,周立二话不说,身子“呼”地便冲了上去。
人未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飘来,陈东看那周立整个身子压了上来,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将身形全部展开,暴露在陈东眼前,但是身影也快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他直咧咧一拳轰来,若是陈东打他空当,那必定也会挨他一拳。陈东看他拳风凌厉,使了个六合拳拳决中“引劲落空”的技法,一侧身,让过他那一拳,边准备用一个‘棚’法,将他顶翻。
那周立也非等闲,他拳劲落空,也不收力,身子一个空翻,让过脚下小厮头部,双腿在墙上一蹬,回身一个旋风踢。
陈东此时还坐在小厮身上,见他一脚直向自己头部击来,顺势一滚,躲开他这一脚。
他身下小厮哪里还敢留在场中,此时得以脱身,抱头离开。
周立见踢他不着,癫笑一声,脚走八仙步,摇摇晃晃就向陈东走来。陈东看他步伐凌而不乱,反而看不出他出力轨迹,周立大喝一声:“醉里乾坤。”双手做弓,步走连环,向陈东击打过来。
陈东见他手如幻影,攻势凌厉,将下身空当全全让与自己。叹道,又是不要命的打法,这厮还真是个亡命之徒。
他施展追星步法,脚下急退两步,双腿夹住身后木桩,腾腾腾移了上去,双手却瞬间与周立对了数十下。他这一招换做“引凤归巢”,追星步里颇为灵巧的一式。
周立看他身法灵巧,他已酒劲激发,扫起一脚就将那木桩踢断。这边毡棚有四根木桩支撑,此前已断了一根木桩,现在又断一根。毡棚登时塌了下来。
周立趁机欺身而上,两人赶在毡棚塌落之前硬碰硬对了几拳,然后都从塌落的毡棚中钻出,心中均在诧异,这厮好大的力气。
陈东捏了捏发红的掌心,心里暗忖单比力气自己恐怕要差上对方一筹,想要取胜看来只有取巧。他并无与对方一决生死的念头,因此腰间腕上的六和剑并未发动。
周立却是打痛快了,两人一出毡棚,他大叫一声,又冲了上来。陈东惧他力大势沉,不肯与他硬碰,利用自己身法辗转腾挪,不觉间两人斗了百十招,俩人拳来脚去令周边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哪里插得上手?
陈东见那周立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心想自己想要与他分出个胜负难道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他却不知,这周立使的这醉拳讲究的是有我无敌,招招狠辣凌厉。
周立恼陈东不与他接实,招招虚避,他将陈东逼至马厩一旁,一拳打来,陈东背身跃上马背,周立一拳轰在马腹上,将那马匹轰地侧飞出去,接连碰倒身侧两匹骏马,可见他拳劲之大。
那被周立击中的马匹正是陈东买的那匹病马,周立一拳击中,将那背上放着银子的褡裢击的高高飞起,褡裢中的银子呼啦啦洒了一地,而此时陈东身子已如纸一般滑过几匹马,躲过周立拳劲,轻飘飘立在一匹马的马背之上。
银子掉落地上,跟在周立身后的,还有围来看热闹的人都轰地围了上来,也不顾危险,纷纷上来拾取地上银两,这架便再也没法打下去了。
周立此时酒劲儿已渐渐散去,打了一通身上大汗淋漓,大呼声“痛快!”他对陈东呼声:“那小子,你还不错!”
陈东也笑道:“你打的也不赖。”
马市北的一记院落当中,院子颇大,院中几株腊梅绽放。腊梅间小几木凳,若是沏上一壶茗香,饮茶观梅倒也颇有情调。只是此时小几之上摆的不是茶而是酒,小几两边两个少年正在开怀纵饮。
“痛快。陈东兄弟,你我真是不打不相识,你的功夫我周立佩服。”周立一口酒干下,对陈东说道。
“你的拳脚也不赖,就是招招不要命的打法,我还以为你要找我拼命呢。”陈东放下酒杯,笑着说道。
周立笑道:“这你却不懂,我打的这趟七十二路地煞星醉拳,最为讲究凌厉狠辣,酒兴上来,什么便都忘了。”
陈东笑道:“我懂了,这叫无我无敌的境界。周兄拳法已得其中三昧了。”
周立笑道:“好一个无我无敌,这打拳厮杀便是要有一副舍我其谁之势,兄弟未看过我耍刀,比起这醉拳来,也不遑多让。”
二人正说着,就有小厮拿来一个布袋,周立将布袋扔给陈东:“这是兄弟掉落的银子,一文不差,在我周立地盘上,还没有人敢贪墨。”
陈东也不去数,接过袋子扔在脚下。周立看他爽性洒脱,很是对胃口,当即便有了结交之意。本想留陈东多住几日,问及陈东行程安排,听闻陈东今日便要回家省亲不由惋惜,。
他说道:“不瞒兄弟,我周立本也有机缘进入这神府仙山去修习那神通之术,只是在安西府时,因看不惯那省督黄仁辅之子黄文才调戏良家女子,一怒之下将他杀了。本来小爷我家境颇丰,但因为我的连累,全家老小都被那黄仁辅设计吃了官司,家产更是被他贪墨,父亲一怒之下撒手西去,落得个家破人亡。若不是师傅袒护,护我逃出,只怕今日也见不到兄弟你。”周立说着连干几大碗酒。
陈东听他讲述自己的境遇,不由地想到自己,不免哀叹,但听他仗义豪侠也赞叹道:“杀得好,这等狗辈,若然遇到兄弟我也必定不放过他。”
周立苦笑道:“师傅念我天资聪颖,不忍折了我这颗苗子,我自从那安西府逃出后,便结识了道上有名的‘一阵风’三兄弟,得他们抬爱与他们结为弟兄,从此专劫他官府马匹,寻他的不痛快。只是前阵子听说那黄仁辅禀明上峰,请了神捕门的捕快来,我才避难至此。”
“神捕门?”陈东道“那神捕门的捕快有什么能耐?竟能让你闻风而逃?”
周立叹气道:“这你却是不知,那神捕门乃是捕快中的精英,个个均是千挑万选的修真之士,神捕门的头领万方,据说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我等江湖中人,遇到那些上天入地的修士如何能斗得过?”
见陈东也皱眉思索,他又道:“想那些鸟事作甚?来,喝酒。今日你我不打不相识,我有意与兄弟你结为金兰,你看如何?”
陈东颇喜他快意恩仇的性子,当即同意,于是二人便在这梅园内,高月之下,义结金兰。周立大陈东一岁,为兄长,陈东为弟。
“哈哈,痛快,今日你我兄弟不醉不休!”周立把着陈东手臂道。
陈东刚要答应,又想起与刘鑫之约,对周立道:“恐怕不成,之前已与人有约,此时不去恐失信于人。
周立虽然心里失望,但知道陈东要远途归乡省亲,还有神风渡之约,也不再留劝。俩人均是痛快之人,周立又赠了陈东两匹骏马,陈东也不推辞。但临行时还是对周立前景颇为堪忧,他在马上又道:“哥哥有如此身手,在这草莽之间怕是埋没了,再说总不能一直东躲西藏,我看不如与我一同去那神风渡口,那冥水神府两位使者倒是颇通情理之人,以哥哥身手入他冥水神府怕也不是难事。”
周立哈哈一笑:“兄弟不必担心,只管照顾好自己,我前日刚得师傅传信,他将我荐于一异人门下,据说那异人也是神通广大之辈,不久我便要前往东海去寻那异人,此番一别遥遥无期,不过你我兄弟都不是那矫情作态之人,待来日再会,你我再一醉方休。”
听他如此说,陈东也放心下来,他艰难地调转马头,生涩地喊声“驾~”骑着骏马慢慢离去。
周立看他如此骑术,哈哈大笑,对着离去的陈东大声喊道:“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