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寺庙是有好感的。我拜师明镜禅师,又承袭天柱寺天柱峰,可说算是半个出家人,加之如今的少林宽厚颇有正名,我自然是更添了好感,不愿对少林造成影响。
漫步林间苔藓斑驳的石阶,偶尔鸟啼幽幽远远,宁静安和,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了曾经,叫人心中平静。
远处可闻隐约钟声回荡,偶尔一瞥黄色檐角,便是那少室山了。
我本不愿叫任盈盈知晓我来了少林阻拦她意图,却实在不愿在少林放肆扰了一方清净,便是规规矩矩请人通禀,却不想出来应声的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浓眉大眼,六戒光头,大呼小叫着“青衣,青衣,小师弟。”莫不是我那大师兄灵智。
仿佛一袭灰色暴风卷来,灵智颈上念珠几乎打着我,一双蒲扇大手想碰我也不是,收回也不是的僵在半空中,叫人瞧了好笑。
“大师兄。数年未见,你可还好?”
“好好,我好着呢,能吃能睡,倒是青衣你这些年辛苦了,一路走上来可是累了。”大师兄憨厚性子,就要如过去在天柱寺那般背起我,伸了手才发现有些不妥,腼腆的挠挠头。
我是想叫大师兄背着,仿佛回到过去的时光,然而,我不敢。若是背着,前身与他脊背相贴,他定是会发现我的异常了。我总不愿叫师兄担心,更不愿,他因此而怜悯于我。只柔柔一笑,牵了大师兄手往里走。
“大师兄怎会在少林,师傅老人家可在?这些年可好?”
“好,可好了。我这些年都和师傅在一起云游四海,很是听了些青衣你的事情,师傅总夸你好,把日月神教教主做得好。师傅与少林方丈方证大师是友人,三月前我们来了少林做客,前一段时间师傅应一位老友之邀离开了,我便暂时留在寺中等过一段时间师傅来接我。只是想不到这样巧,竟又遇见了小师弟,真好。小师弟,你现在真好,真好看。”大师兄盯着我瞧,憨憨的笑,叫人忍俊不禁。
我忍不住踮起脚敲了敲他的脑门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说,你看的是什么?”
“你啊。”
“傻子。”我只笑。
一声佛号自远处而来,层层绵绵近在耳畔却依旧壮如洪钟。不远处大殿门口,一身着袈裟须发皆白的老僧站定合十望向我处,我知那定是方证大师,便是合掌礼道:“大师有礼,东方青衣拜会。”
方证道一声佛号大笑起来,“好好好,快快有请。”
便是这一句,我便知晓这和尚同师傅一般,是个精神奕奕欢脱的,果然二人能成为朋友,当真是物以类聚的缘故么。
方证大师热情得很,亲自将我引进禅房茶室中,小沙弥奉了茶,我喝茶,大师却是一直瞧着我。我只一笑道:“大师,可是有话说?”
方正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又是一派高僧样道:“原是听明镜大师提及,这些年来所见所闻也是事实,知晓东方教主是个好的,今日一见果然不错。老衲这是羡慕老友,竟有这等出色的徒儿,着实羡煞旁人啊。”
捻着胡须扯着腔调,这么一副高僧样却是叫看惯了装模作样的师傅的我看出了其中的欢脱莞尔一笑。
“大师莫要这般夸我,青衣便是要自满了。少林誉满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不是还要小子再夸上一番少林玄妙。”
一挑眉,果然看见方证晶亮着眼哈哈大笑。
“果然不错,果然不错啊,哈哈哈……”
大师兄憨厚,听的一脸雾水,干脆只顾吃小沙弥送来的茶点。
我只揶揄,“我本瞧着大师兄黑瘦了些,以为是吃了些苦头,如今看来,却是甜头居多才是,叫人羡慕。虽说众生平等,但大师还是区别对待些吧,日后您可管不了这般大的孩子。”
方正瞧了更是高兴道:“老和尚的两个徒弟都好,都好啊,一个大智,一个大愚,都是极好的,极好的,叫人羡慕,叫人羡慕啊。”
方证何等聪明,自然猜到我此来怕是和任盈盈有关,便直接问道:“请以此来可是为了那黑木崖大小姐任盈盈一事?”
“大师明鉴,正是。”
“那青衣想必是知道任盈盈所求的,不知青衣以为如何?”
“那令狐冲身受极重内伤,若要医治着实不易,我日月神教中平一指倒是有些法子,奈何不知去向无法赶来,他们此番上山,必定是向少林求易筋经来了。”
方证满意的点头,沉声道:“青衣以为如何?”
我略一沉思道:“我不瞒大师,我是希望大师莫要借出的。”
方证目光灼灼看着我并未言语,我道:“实不相瞒,那任盈盈如今怕是已和教中向问天等反派接头意欲找到前教主任我行对我取而代之。数月前便是趁我不备悄悄下了山,直至数日前方才巧合遇见。那令狐冲武功不凡,若是与我敌对怕是不好对付,我便不欲他与那任盈盈一道。我之所以不愿大师借出易筋经,便是不愿令狐冲承情于那任盈盈。青衣不知大师原是意欲如何?”
方证沉思片刻才道:“我少林易筋经本不传外人,我看令狐冲根骨不错,是想要令其改投我少林,我便能用易筋经救他一命。而且那任盈盈身上戾气颇重,上山途中竟是格杀了我少林两名弟子。我原想着用解救令狐冲一事来交换此女留在山上静心研究佛法以化解心中戾气。我原以为她是可以感化的,如今听青衣所说此女作为,还意图复辟将日月神教沦为魔教的任我行的统治,可见是个没有法子回头的。如此说来,我便是更要想方设法留下她了。”
“不瞒大师。说实话,任盈盈就此留在了少室山上未尝不好,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然而若是如此,向问天等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与少林为难。少林自然不会惧怕向问天等人刁难,然而为了任盈盈一人叫少林寺背上扣留女客的罪名,更甚叫那反逆一党骚扰,毁了百年清幽却是非我所愿。况且那令狐冲脾气甚是固执,大概是绝不肯改投别派的了。若是如此,无法传授易筋经救治令狐冲在先,又当如何留下任盈盈在后?”
现今的令狐冲性格与故事中并不全然相同,再加上这一系列变故,我已然不知晓令狐冲是否会为了治疗内伤改投别派,只能赌一赌。
方证大师听完之后却是拧眉沉思片刻,方才道:“青衣言之有理,只是若是叫任盈盈下了山,与那反逆一党联合,青衣恐怕不轻松。”
笑话,凭他。呵。
我只一笑道:“大师无需担心,多年经营,青衣有信心,累大师牵挂了。”
方证见我表情洒脱,这才笑道:“那好,我便不留那任盈盈了。只既然答应了她,自然还是要对令狐冲问上一问的。”
我在寺中用过饭,大师告知我令狐冲与任盈盈已然离开了,却是谈及一事有些奇怪。竟是那令狐冲在被提及是否愿意改投少林学易筋经时竟是犹豫片刻,之后谈及我来过时却是忽而笑起来干脆的拒绝了方证大师的提议。方证大师说其为防蹊跷未曾告知我的去留,那令狐冲也是奇怪,竟是未曾等现今还在寺中等消息的任盈盈当先一步匆匆离去,倒是叫我心奇。
依稀记得故事中此时仿佛便是那令狐冲与向问天于江南梅庄中营救任我行之时。我早已防着这些,自然是从一开始便做了防备。为不叫人怀疑,更叫向问天深信,江南四友在梅庄中看守的一开始的确是任我行,然而两年前便被我偷偷换成了另一个极重要犯人。而那任我行却是被我关在了一个叫人意想不到之处。
朝廷天牢中总有些被特别看管起来的监牢,而被废了武功的任我行,便是在那里。天牢死囚牢房中各色人等都是有的,无论皇亲国戚,朝廷官员,别国细作,江湖人士,商人农人无所不齐,其中多一个看似疯疯癫癫的江湖人士并不奇怪。
之后梅庄果然送出信来,有化名董姓风姓两名男子前去梅庄踢场,之后留下各种稀世宝贝消失无踪。黑白子死在空置的牢房之中,全身干瘪已然没有了内力。
我忽而感慨,那任我行还是在铁床上留下了吸星大法,令狐冲,果然还是练习了。也罢,算是救他一命。然而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我故意纵容而成的。
从一开始,若是想要改变,我便能叫这世界面目全非。然而,没有。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期待。害怕改变了之后不再为我所知不可控制的世界,期待那一切的既定有了我的存在究竟会否如故事中那般发展。期待,那个已知的未知结局。
牢里传出话来,任我行,被带走了,光明正大由官差带走,不知去向。忽而明白了什么。这样的结局在意料之外,却算是期待之中。
夜里,他来了,悄然无声,我却那般奇怪的知晓是他,未曾防御,待他近到床榻前闻得幽幽一声叹息。夜凉,那手指带着微凉划过脸颊时叫人不自觉战栗。
“你,怎么来了?”
“任我行逃脱了。”
他不是第一次知晓我的秘辛,仿佛心有灵犀,总是能知晓我在想些什么。若是之前我对这人还有一丝迟疑,此刻却是想要相信。
那人捋了捋我的鬓发,声音缓缓流淌若星夜般温和恬静。
“向问天早已经被朝廷收买,任我行的消息正是朝廷提供给向问天的。任我行正是被朝廷将官领了出去,仿佛是相互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双方合作,推翻东方不败。任我行依旧任教主,神教产业大部分归朝廷,其后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他忍了忍,我仿佛从中听见了蓬勃的怒气,忽而那人长臂一伸将我搂在了怀中,极紧。我隐约已经猜到了朝廷的附加条件是什么。
“皇帝亲自下了命,将教主东方不败交给他。他,似乎已经开始行动了。”
本该是怒极的,却忽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因为这人的表现,他,仿佛知晓了。对于他可能知晓我的秘密的可能,我感到恐惧,之后却又是庆幸与轻松。我害怕被人知晓我丑陋不堪的秘密,然,终于不再是一人分享的无望却仿佛清风拂面再生为人。
我不敢问,不敢问他是否知晓,就算是吧,就让我这样以为,心中会好受些。就让我以为,他是知道的,却顾及我的感受从不出口罢。
“会有我与他再见的那一天的。”
“答应我,别意气用事,保护好自己。”
我明知道这样一个对我的事几乎一清二楚,或者说将我看得一清二楚的人于我来说就如何的危险,然而我却心甘情愿将这样一个他留在身边。
“他预备如何?”
“让嵩山派左冷禅提议五岳合并,并派人以神教名义狙杀恒山派弟子,以迫使恒山派同意五岳剑派合并。仿佛使用了什么借口除魔卫道的借口将恒山派骗了出来,只不知在何处下手。”
“哼,你想要的,我,怎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