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了祸,就要担——这是铁木八岁时就懂的道理。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人情世故多了,反而会把基本简单的原则抛之脑后,想着如何保证自己的利益。
铁木看似粗鄙,实际上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从世平山到外面的世界不足十天,还没有被世俗的尘埃所污染。
白鹤是他杀的,所以他要去担罪。
有些生气的是,他不理解师兄们为什么会怀疑他,这是件很令人伤心的事情,而他表现伤心的方式,便是愤怒。
五岁双亲亡故,他愤怒;八岁暗恋的张大翠和别人订了婚约,他愤怒;师傅交代一些事情后不辞而别,他愤怒;十三岁还是处男,他愤怒;他以诚心待师兄,反遭怀疑,他愤怒。
怒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高挽着袖子,踏过木桥,来到云巅峰宏伟建筑前,引来很多弟子纷纷侧目。
这人大摇大摆,是来做什么?莫不是哪家寺庙的和尚?可明明穿的就是乐云宗俗家宗服啊。
铁木转身瞧了眼身后,云雾深处有一群人簇拥在一起,他知道那是三十六位师兄。
“老子就算不是三八,也要扛,一人做事一人当!”铁木对云雾深处的一群影子高声说道,说完就踏入道观内,消失在微暗的正厅里。
这人是有病吧?哪有这般骂自己的。
云雾深处那群人面色复杂,忽然觉得这位师弟很高大,不是身材,而是别的东西,让他们自惭形秽。
他们并未上前,因为一旦走出云雾,会引来很多不友善的目光,而且上前也并不能做什么,他们可没有铁木的气魄,敢气势昂然地走入那扇乐云宗最神圣的大门,只能静静守在门外很远的云层遮掩下。
有人发现了他们,不知谁喊了一声:“斜阳峰的弟子?”
更多人朝着云雾望去,大胆一些的三代弟子朝着云雾走去,雾气渐散,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你们怎么来了。”三代弟子冷漠道。
没有人答话,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靠最前的老二微微垂头,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是这名弟子的话里蕴含着莫大的元力。
“快些离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三代弟子又说道。冷漠的语气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正如他虚门境的实力,足以蔑视眼前一堆凡修境的废柴。
“过些时候便走,等一位师弟。”老二强装笑意,应道。
“刚才那个人?”三代弟子恍然,说道,“斜阳峰果真出天才,等他出来你们就走吧,免得让一些年轻弟子看到不好。”
老二点了点头。
三代弟子不耐烦地瞧了他们一眼,准备转身。
“怎么不好?”老八性烈一些,听不惯这句话,站出来问道。
“还用我说吗?斜阳峰的名声还不够响亮?师门留你们在斜阳峰,已经是莫大的恩泽,如果还不识趣,想带坏其他的弟子,就真的没救了。”三代弟子冷声道。
“我们只是来等人。”老八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你们不该来,他更不该来,众多师兄弟都瞧着,若有些生出好奇之心,就是你们的罪过。”三代弟子又道。
“哈……这也是罪过。”老八气极反笑。
“老鼠屎搅坏了汤,就是罪过,愧对师门恩泽,亦是罪过。”三代弟子语气愈发的冷漠,说道,“如果我是你,便自行下山,还有脸待在乐云宗,脸皮上的造诣真是奇高。”
“你……”老八往前一步,正要冲过去。
“老八!”老二拦住他,对三代弟子堆笑道,“宁师兄言重了。”
“哪里重?”宁道人看向老二,说道,“你我一同上山修行,如今你还是凡修境,甚至看你比几年前还不如,斜阳峰当真是个‘好地方’!”老二脸色青白,却依旧强堆笑意,连连点头说道:“宁师兄天赋过人,我是比之不及的。”
“哼,拍马屁功夫倒是有所精进,比入门时强过百倍。”宁道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走入道观的路上,和刚从道观走出来的铁木擦肩而过。
两人交流了一个眼神。
宁道人面色轻蔑,虽不及铁木高,但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和厌恶。
铁木问道:“是你?你看我做什么?”
“你更出息,连凡修境都未达到,只凭关系进乐云宗。”宁道人认得铁木,正是先前余巧儿带来那人。
“什么关系?”
“余家关系。”
“哪个余家?”
“装疯卖傻!落阳城内还有几个余家?”宁道人冷声道。
“怎么又和余家扯上关系了?”铁木一听到余家,便想起那妇人给他留下的不好印象。
“看来你的特殊本事是‘卖傻’了,斜阳峰真是个个奇才。”宁道人嘲讽道。
“你的特殊本事又是什么?”铁木听见斜阳峰,也想起刚才不快乐的事情,有些生气,只觉这道人很讨厌,尽提他不高兴的事。
“强词夺理,我不与你一介凡修争辩。”宁道人答不上来,也出于对余家的忌惮,不敢把话说太绝。
“凡修又是什么?”铁木不懂“强词夺理”的意思,更不懂凡修,但在落云镇的时候隐隐听人说起过,当下问道。
“你哪里这般多什么什么!”宁道人面色难看,拂袖离去,只道这人太过无赖。
“宁师兄走好。”铁木尽量礼貌道。
铁木走向云雾中,看见师兄们还守在此地,有些感动,顿时气消一半。
老二迎了上去,关切道:“可见到掌门师伯了?”
“见到了,哪里可怕了?”铁木说道。
“他老人家没责罚你?”老二又问道。
“没有,隔着一层厚布,他坐在那边,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老八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急忙止住。
“咳咳,那是打坐参悟,那层厚布是屏风。”老二说道,“他老人家怎么说?”
“哦,他让我少说些脏话,说俗家弟子也要什么清净,还让我得空的时候,去祁峰给他捉一只白鹤来。”
“没了?”
“没了。”
“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
老二踮起脚打量着铁木的面孔,左看右瞧,啧啧说道:“要不是你生的浓眉大眼,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掌门的私生子……”
“滚开!”铁木用力推了老二一把。
诸位师兄嘿嘿笑了起来,不算好笑的笑话让气氛缓和不少,也将先前关系弥补了很多。
“三八,祁峰可不简单,得空了我们陪你一起去。”老八说道。
“是啊,三八,这十年来,祁峰一直被视为本宗禁地。”老四也皱眉说道,“得多做一些准备。”
“是不是那座山?”铁木指着云雾深处某个方向,他记得来时有弟子喊着“祁峰闹鬼”之类的话。
“没错。”老二点头道。
“哦,那就好办,我就是从那座山上来的。”铁木说道。
诸位师兄目瞪口呆,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趁着记得路,我一会儿就去探探,对了,你们谁会踩着剑飞,抓只大鸟还不是手到擒来。”铁木问道。
诸位师兄纷纷愧色,摇头叹息。老二尴尬道:“御剑术要达到虚门境才能修行,我等……惭愧。”
铁木没有问虚门境是什么,但想来应该很厉害,心里不禁佩服起“丑八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岁数就会御剑术。
念及此处,他一拍脑门儿,骂道:“妈的,我只知道丑八怪姓余,现在好了,需要他的时候找不着人。”
问宁道人?好像不合适;问丑八怪的师傅?更不行,他可是知道平着眉毛那家伙想抢他的宝贝。
可是还能问谁?
偌大的宗派,七大主峰,云雾又很阻视野,找个人跟深山里寻找只蚂蚁一般困难。
就在此时。
远处云雾里响起一声惊疑:“咦?铁木?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娘娘腔的声音,铁木眉开眼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骨头架子正从朦胧中走来。
“妈的,丑八怪,我想死你了!”
“你你你……休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