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当然害怕,恐惧到了极点便化成一声狂吼,为自己壮胆。第一次打老虎也是这般情景,这样做的效果很显著,至少斧头摇晃的幅度小了很多。
受到挑衅的火麒麟猛扑而来。
铁木紧咬嘴唇,心一横,闭着眼睛抬斧劈去。
是生是死,总要一搏!
远处树端上的白衣少年惊叫一声,已紧闭双眼,不忍的别过头去。
龙首与斧刃的交锋并未来临,因为斧头还未劈砍到龙首时,便被烈焰剧烈的高温烤成金属溶液,顺着斧柄流到铁木手上。
铁木条件发射下将斧柄甩出很远,与此同时睁开了眼睛,火麒麟和他只有两步之遥,急忙吓得蹬地飞退。
如此近的距离,铁木看清了它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双眼,瞳孔如蛇,射出如有实质的红光,对视起来比最烈的太阳更刺眼。
铁木靠在仙阵边缘,为了不让脚被火焰焚烧,站了起来,紧贴结界。
火麒麟被铁链所困,再难寸进,只能朝着铁木喷出剧烫的火焰,烤着他的侧脸,已被毁了半边容,头发也烧了大片。
“畜生,滚开!快滚开,妈的,别吃老子,老子不好吃啊……”
铁木忍着剧痛,口无择言的喊着,心脏抽搐得厉害。他甚至不敢正对火麒麟,因为他的鼻梁很高,若侧脸过去鼻子肯定烧没了。
他又痛又怕,喊了一阵,意志彻底被击溃,嚎啕大哭起来,下身传来嗤嗤声,已吓得小便失禁。
任他再威猛,胆子再大,也终究是个十三岁少年,何况面对的还是神兽火麒麟。若真被一口吃掉,倒也死得痛快,偏偏那该死的铁链不够长,让火麒麟如此折磨他。
绝望之际,他看到离自己脚下不远处的石台边缘,有一根黝黑的粗棍。
那不正是他的斧柄吗?
那截斧柄……有古怪!
本能的求生意志迫使他勉强镇定了些,暗道:铁器都被烈焰融化,木弓也早就被烧成了灰烬,那截斧柄怎么还完好无损,连常年遮盖在铁器下的一小截都不曾变色。
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本身就是一根坚硬异常的棍子,师傅将他收入门下时送给自己,后来他力气越来越大,砍柴时经常弄断木头斧柄,他便将那根棍子凑进铁斧的圆孔中,刚好合适,用顺手了就再也没取出来过。
此时他明白过来,原来这根棍子是宝贝。
有什么用途不知道,但总之比铁器要耐烧得多,也许……能刺穿火麒麟的鳞甲?
妈的,拼了,反正都是死!
黑棍离他的脚并不远,伸长一些便能够到,但他此时已身在最角落,如若伸脚,恐怕还没够到棍子,整条腿就被火麒麟啃没了。
近在咫尺的生机,竟还是死局。
铁木暗骂自己傻货,刚才干嘛把它扔出去了。
他忽然想起了白衣少年,脸色狂喜,看来天不绝老子,死不了,死不了!
念及此处,放声大吼道:“喂,丑八怪!你还在不在,妈的,快过来搭把手!”
白衣少年早就睁开眼看着,但并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既担心铁木被火麒麟给吃了,忍不住担忧的去看,没看两眼又别过头,面色绯红,心如鹿撞,羞怯无比地想着:衣服也没有,那个……男人的身体是这样吗……好难看……哎呀想什么呢!他不会死了吧……不行不行,不能看,绝对不能看……好像也不算难看……还蛮顺眼的……
他捂住眼睛,既能掩饰脸上的红云,也自欺欺人般透过指间缝隙偷偷瞧着。
若铁木知道自己九死一生之际,他却想着这些,绝对会一斧头砍死他。
白衣少年看见铁木嘴唇张合,像在喊些什么,但却什么也听不见,仿佛石台上发生的一切是没有配乐的木偶戏。
他微微提胆,说道:“那个……你是在叫我吗?”
见没回应,白衣少年又提了些胆,御剑落在离石台较远的地方,观望一阵,铁链没有被挣断的迹象,才一手拍着胸口压惊,一手遮掩双目,慢慢探步移向石台。
铁木没听到回应,以为他早就逃走了,破口大骂一阵后,眼角余光看到了白衣少年,顿时狂喜,边跳边喊道:“喂,丑八怪,棍子,快把棍子给我捡过来!”
白衣少年见他反应,急忙跑到一处能看见他脸色的地方,指着鼻梁,做出疑惑的表情,说道:“我?”
这一松手不得了,他几乎将铁木的身体看了个遍,更羞的是,铁木知道他在看他,眼神一接触,顿时心跳猛地加剧,几乎窒息,又抬手死死捂住眼睛,一跺脚转过身去。
铁木飞快点头,点着点着忽然就气骂起来:“妈的,你转过去做什么,喂,回头,老子就是在叫你啊!我……我……我靠!”
一瞬间,铁木想通了什么。
他……是在羞愧?
铁木虽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习惯性喊了出来:“喂,现在不是羞愧的时候,你快转过来……妈的,大又不是我的错!”
没有得到回应,反而侧脸上又传来一阵灼热痛楚,僵持许久,火麒麟也显然怒到极点,震吼连连。
铁木脸上一痛,看着白衣少年的背影,又气又想哭,正要哭出来,就见白衣少年忽地转身,埋着头又偶尔偷瞄着自己,两只手张牙舞爪的不知想表达什么。
铁木大喜,好在能通过肢体沟通。他弯了弯左腿,抬起又放下,脚腕扭动,脚趾着地刨着,嘴唇大开大合,用口语慢慢解说着:“弄,过,来!”
“我,过,来?!”白衣少年理解有些误差,指着自己一脸惊疑,瞧见那人勾腿的动作,跟百花巷二楼揽客的姑娘相似,顿觉羞耻。
铁木显然也理解错他的意思,连连点头。
白衣少年微一抬眉,正恰巧看见铁木羞处,飞快摇头:“不可不可,我不过去。”
两人又几经艰难的交流,白衣少年才终于弄明白他的意思,鼓起勇气决定帮他,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能触碰到石台,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着。他蹙眉自语道:“至少是极品阵法,甚至有可能是仙品阵法……”
他又折了根树枝,也伸不进去,想来此阵开启后任何事物也不能通行。
他忽然想起师傅懂阵法,略一计算此地离宗门的距离,御剑飞行最快也要一炷香时间,来回两柱香,不知这人顶不顶得住。见这人头发都被烧光,半边脸血肉焦糊,已是惨不忍睹,若自己离去……他一咬牙,决定向师傅求救,反正自己留下也于事无补。
他指了指山顶,面露郑重之色,重重点头,说道:“我上山找人救你,你保重。”说完,便不再迟疑,御剑而起,消失无踪。
铁木再一次会错意,只以为他的意思是:我先走了,你保重!
铁木理解对方,他一介山夫,或许善良是有一些,但侠义心肠绝对谈不上,换做自己,估计也不会冒生命危险救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但被抛弃的滋味,也确实不太好受。
他想起一句话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和眼下情景倒真有些相似。
白衣少年一飞走,铁木真正绝望了,他在考虑要不要跟火麒麟拼了。
反正拖下去也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一股子土鳖的狠劲涌了上来,想到同归于尽。为了鼓励自己的壮举,他想道:万一死不了呢?腿没了可以再长……可是……能长么?反正自己凡人一个,能拉头神兽垫背也不亏,对,不亏就干!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杀掉神兽火麒麟,当真傻得可笑。
说干就干,铁木微一侧身,右臂飞快抬起,做了个假动作,火麒麟果然中计,身形朝着右侧微微一偏。
铁木几乎用尽吃奶的力气,纵身一滚,将黑棍操在手里。
只一眼,根本来不及犹豫。
人仰在地,双手握棍,两根大拇指抵住一端,狠狠朝着头顶插去,感觉到黑棍已捅进火麒麟的身体,瞬间狂喜,一股滚烫的粘浆扑面而来,腥臭难闻。
火麒麟震声一吼,正欲反击。
正此千钧一发,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射在它的身上,瞬时烈焰顿消,像被一桶水瞬间扑灭,狮身保持着抬起前蹄的姿势,却再也无法踏下,从尾部开始慢慢石化。
铁木看得清清楚楚,这道白光若来迟一瞬,自己便会丧命于此。
当下哪敢犹豫,翻身而起,半跪在地,狂吼一声,抽出火麒麟颈部的黑棍,再次狠狠捅了进去!
“住手!”
一声厉喝自远空传来,但铁木哪收得住手,又一滩粘稠血浆喷涌到脸上,才拔出黑棍闪到一旁,抬头循声望去。
空中,一名中年道人踏剑而来,落于地面,先前离去的白衣少年也紧随其后,见铁木无碍,大喜道:“多亏师傅料事如神。”
原来,白衣少年刚刚离去,便在不远处与道人相遇,正欲开口求救,道人抬手便道:“我知道。”下一刻,就出手救下铁木。
中年道人冷冷看了眼铁木,抬指结印,嘴里默念几声仙咒,怀里一块刻有火麒麟的玉简腾腾升起,光芒大盛,正是救下铁木的白光,只是更加耀眼,圣洁无暇。
随着中年道人轻喝一声,混散的白光凝为一束,朝火麒麟疾射而去,尽数没入龙首眉心处。
眼看光束即将消失,火麒麟加快石化的速度,连震吼一声都不能,便快要再成石雕。
中年道人冷声道:“还不出来!”
铁木忙反应过来,持着黑棍跳下石台。
中年道人看了眼他手中黑棍,面如寒霜,气凉若冰:“若再踏足此地,格杀勿论!”
说完,中年道人一拂袖,转身御剑腾空而去,眨眼间只剩蓝天中的一点白点,消失云间。
铁木不发一言,后心刚还热得出汗,此刻冰凉如丝,他感受到了很强烈的敌意,竟是来自那名中年道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对白衣少年说道:“要不是你,我肯定死了。”
白衣少年转过身,面色慌乱,说道:“都是师傅来得及时。”
铁木不以为然,他能感受到中年道人眼中的杀机,比野兽还要凶狠,还有隐藏很深的贪婪!
从八岁开始,铁木对凶狠和贪婪的感知非常准确。
他靠打猎砍柴为生,深山凶兽见得多了,偶尔遭遇的灵兽和进村采购兽皮的商贩,眼中均有贪婪,只是灵兽不会掩饰罢了。
中年道人再能隐藏,又哪里及得上商贩?铁木常与黑心商贩打交道,早就见惯了这种眼神。
铁木暗道:师傅留给自己的这根黑棍子,到底是什么宝贝?连法术高强的中年道人都生出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