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无人，小月继续说道，“天地阴阳、人伦大欲，原本就是世间最合符自然的事情，然而人生于天地间，为万物之灵，师法自然，却不是放纵****、流连声色而同于禽兽。君子好色，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才是正道。何况你们二人，一个十八、一个十七，正是年少之时，气血方刚、戒之在色。若是一味沉溺于男女欢爱，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们，色是刮骨钢刀这层道理。”
“师尊！”穆婉茹颤声叫道，小月语气中的怆然她这日夜陪伴的熟悉之人如何听不出来？更何况，她也隐约知道自家师尊年轻时有一段惨痛情事，故而时常触景生情。
小月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显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好了，不说了。我来说正题吧。”她脸色一沉，“今天的事，婉茹已经和我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婉茹也告诉了我；她的意思，我也明白了。益丰刘家敢如此算计我琉璃门弟子，实在不能轻饶！”这几句话小月说得杀气腾腾、威势凛然，一扫平日里慵懒闲适的姿态。
魏元钊暗地里打了个寒战。
倒不是被这女人所摄，而是她这种六月天孩儿脸一般变换不定的情绪，透着一种从骨子里溢出来的疯劲。
“师傅你终于答应给我撑腰了？”穆婉茹跳起来欢天喜地的扑了过去。
“傻瓜，师傅不给你撑腰谁给你撑腰。”小月抱着穆婉茹，宠溺的说。
二人面孔摩挲贴在一起，宛如并蒂莲花。
魏元钊将心底一点阴暗的小心思按了下去。
“婉茹，等会儿你差可靠的人，将你爷爷请来，我要和他面谈，他孙子要设计奸污我徒弟，这样的大事，居然瞒着我！上次她儿媳妇来我这里装疯卖傻，我看他薄面，只是驱逐了事，莫非他真以为我小月是个可欺之徒！”
魏元钊汗然，这尼姑看来是发飙了，不由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为素未谋面的穆长远默哀起来。
“是。师傅。”穆婉茹低声道。
小月狠狠剜了她一眼：“师傅，你还当我是你师傅！”伸出两根手捏着穆婉茹的脸蛋拉扯着，“那个什么穆浩辰，设计奸污你，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出了魏元钊这档子事，你岂不是要一直瞒着我？气死我了！”
“师傅！”穆婉茹抬起头，两只眼睛泪汪汪的，表情就像那种刚出生的小动物。
“唉……”小月叹了口气，语调顿时软化了下来，“师傅知道你聪明机警，等闲的阴谋诡计瞒不住你，可是你毕竟年纪太小，阅历不足，江湖上这么多鬼蜮伎俩，哪能尽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告诉师傅，咱们师徒俩合计合计，岂不是更好？”
穆婉茹不出声，点点头。
魏元钊看得有趣，平常和自己打交道时，穆婉茹总是表现得落落大方，想不到在长辈面前，也有如此小儿女姿态的时候。
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想：现在的我，还不足以令她产生依赖之情啊，难怪她说，喜欢我只有一点点。
若是为着令这女孩在自己面前惬意的撒娇，这似乎也是努力学武的一个好理由呢。
“好了，婉茹，你下去找人通知你祖父，顺便把事情的首尾都料理清楚。”小月吩咐道。
于是魏元钊和穆婉茹一同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想小月轻笑一声：“元钊留下，我还有话和她说。”
看了穆婉茹一眼，“放心，我不会欺负他。”
穆婉茹嘟囔了一句，谁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少女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忽然回头嫣然一笑，魏元钊明白，这是给自己的。心中点点暖意升起。
“咚咚咚咚”的下楼声自近而远，渐至无声。竹楼内就剩下魏元钊和小月二人，小月螓首低垂：“我也有些苦衷。”
魏元钊默然不语，露出倾听的神色。
“我也不瞒你，家师曾和人约定，琉璃门金丹南派这一支，永不在柳州出世。要说我带着婉茹，隐居在这清明谭中，足不出户，已经是钻了誓约的空子。你知道不？”小月用手划了个圆圈，“我和婉茹隐居在这里，这叫做不出世，人家打上门来，我是被迫反击，也不违背誓言。因为她是我的弟子，我要护住她，谁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不同，你不是琉璃门中的人，刘家若是来人，我一出手，架了这个梁子，这就算是出世了。师门的誓言重如山，我决计不能违背。”
这一番话是解释她之前为何要激将魏元钊。
魏元钊点点头。
小月笑道：“本来，为了补偿你，我也准备了些东西，可是看你之前自信满满，说是有把握从我手下逃脱，这样吧，我们立个赌约，以二十招为限，二十招内，你若是能逼得我离了坐席，那些东西我还是给你。若是你二十招内全无建树，那对不起了，你自己凭双手去挣吧。”
魏元钊腹诽道：“前面还以为你是真心认错，想不到却在这里等着我，女人的小肚鸡肠还真是天性啊。二十招内将你逼离坐席就算赢，放水放成这样，若我还是不赢，还不被你小瞧到死？”
遂吸了口气，腾地长身立起，抱拳行了个礼。
这一刻，魏元钊心中给自己定了一招的目标，一招既出，若是不能奇兵突出，逼得她离开座位，什么东西自己都不要了！
小月安坐于蒲团之上，神态一片淡然，白玉般的脸庞衬得她像一座不真实的雕像。
魏元钊忽然拔足，绕着小月疾走，白云掌法轻灵飘逸，他这一走，真是翩然惊鸿、矫若游龙。场中渐渐幻出无数残影，令人难以看清他的动作。
小月依然静静坐着，目不转瞬。
魏元钊这才知道眼前女尼的功力深厚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对方周身上下笼在一片淡淡的清辉之中，这清光如一活物，流转不息。——不动声色之间，小月就将真气遍布于全身，无论魏元钊从哪个方向攻来，迎接他的都将是雷霆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