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
1964年夏天的一个星期日的下午，胖子陪着我回娘家。爸爸午睡方醒，坐在屋里的沙发上喝茶。按老说法，胖子还是结婚仅半年的“新姑爷”，虽然他在老人面前中规中矩，但丝毫看不出半点拘束。
婆家胖子多，娘家都是瘦人。胖子进了这个家，像是活跃在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他说话和气，待人礼貌，有活儿就抢着干，从来没拿自己当过“娇客”，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家庭之中。那时弟弟妹妹们年龄还小，他就像是一位随和可亲的长兄，跟谁都合得来。奶奶可喜欢他了，说他喜眉笑眼儿，长得富态。有一次奶奶夸胖子的“后背”像个“大面板”，胖子告诉奶奶：“您放上半斤肉，能剁出一斤半来！”乐的奶奶几乎岔了气儿。
善良的妈妈对谁都好，那才叫“八仙桌子盖井口，随的方就的圆”呢。看到我们俩和美，大家关系都好，自然也是满意。
爸爸知道胖子生在天津，长在天津，对天津的风土人情，方言掌故，戏曲知识，历史事件等要比同龄人知道的多得多。爷儿俩接触一段时间以后，爸爸发现胖子是不折不扣地“包袱点”。也是一个话材很广的人。
胖子出生那年，婆婆已经是四十三岁的人了，胖子从小就孝顺父母。又受到婆婆的“为人生来两重父母”的教育，我们婚后，他对奶奶、妈妈、爸爸都特别尊敬和孝顺。直到这三位老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场，并且虔诚的为三位老人送终，这是后话，咱还继续说那次回娘家的事。
“听过我说的相声吗？”这是爸爸第一句问话。“太听过了。”胖子认真地回答。“你听着怎么样？”“太好了。”“好在哪？”“好在……‘功夫上’。”“哦？你还懂说学逗唱？”“相声讲究说学逗唱。”胖子似乎对答如流。“看过我在舞台演出吗？”“我从五六岁跟着家里人在庆云戏院，就看过您演的《孝子》、《一碗饭》，还看过您在反串京剧法门寺中，去‘老太后’……一直看到现在。”爸爸暗想“上世纪四十年代初，自己确实在庆云演过这些戏，没想到对面坐着的这位年轻人，竟是二十年来的一位老观众！”爸爸又问：“现在你是哪一级的大夫？”“住院医师”胖子稳稳地回答着。“工作有几年了？”“还不到两年。”“噢。”
爸爸点着一支烟，非常有条理地讲了起来。你是一个读书人，当然懂得‘学无止境’。上了几年医科大学与世上数不清的病相比，知识一定是不够用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嘛’。更何况病是能变化的。所以要刻苦读书钻研，虚心学习老大夫多年的治病经验。又要掌握先进的科学技术，千万不能懒惰。你现在的年龄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将来不但会治一般的病，还要能治敢治疑难杂症。注意，就是取得了一些成绩也不能骄傲自满。
“大夫光有治病本事不行，责任心还得强，这就是你们做大夫应具备的医德。给人治病时要精神集中，问病详细，解释耐心，态度和蔼，嘱咐周到。最忌讳写错姓名，年龄，性别，开错了药就是没取走也算差错。”
“还有，要提前三五分钟到岗，做好准备，按时开诊。早晨没吃早点，当着病人‘狼吞虎咽’吃一套煎饼馃子，病人反倒劝大夫‘您慢点吃，我能多等一会儿。’”
“工作服要干净整齐，面对病人要稳重大方，千万别‘猴拳小架’嘀嘀咕咕，自己失掉威信，病人更不会信任你。”
爸爸说：“别看我是演员，你是大夫，可全属于服务性行业。我面对的是观众，你面对的是病人，演员演砸了，下次还能重演，大夫治病可是‘人命关天’呀！我这一辈子就是时刻遵守自己的诺言，一不骗自己，二不骗观众。你也应该做到一不骗自己，二不骗病人。要防止出现‘误诊’，‘误治’和不懂装懂。观众是演员的衣食父母，医院总没病人大夫就得失业。观众中藏龙卧虎，患者也是久病成医。所以要重视咱们的服务对象。医院里经常出现在同一个诊室里有的大夫诊桌前一大摞病历，有的大夫闲着没事儿。护士帮着叫病人，遇到不如意的大夫，病人就是不答碴儿。你看，病人的表现不就像是大夫的一面镜子吗？”
“想有作为就得吃苦，我学相声时候多苦，挨打，挨罚。可‘学，练，看，演，变，精’六个字到现在四十年了，没放下过。我上过中学，有文化，很早就给自己脑子里刻上八个大字：‘人家能行，我何不能！’就跟‘卧薪尝胆’似的，当作头等大事，提醒自己，鞭策自己。后来又给自己提出了十六个字：‘非学不可，非会不可，非好不可，非精不可。’不满足现状。”
爸爸最后告诉胖子：“记住啊！机会总有的，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无论环境多恶劣，条件多艰苦。咬住牙！平日坚持勤耕细做，赶上风调雨顺，定是一个大好收成！人家能当主治大夫，主任大夫，咱一定努力，也当主治，当主任。”
胖子也是第一次长时间和爸爸接触，使他感到了惊讶与幸运。他没想到一位活跃在舞台上的相声名家，对医院和医疗工作这么了解、这么内行，说理这么透彻，还指出了今后的努力方向。那天下午胖子又受教育，又受鼓舞。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真是按照爸爸的提示，无论在医院还是家里，经常读书到深夜。1980年从广西回天津后，在诊治眼科病人中，他深深了解到，患有心血管病同时又患老年性白内障的病人，不能得到手术治疗的痛苦。经过反复实践，他在心电图的监护下做了近百例伴有不同心血管病的老年性白内障摘除术，均获得成功。
做这样责任重大的手术，除了操作上的谨慎革新外，他几乎长期住在病房。一则应对病人变化进行诊治，二则积累资料指导工作。开展这项手术多次受到患者及家属表扬，媒体也曾对他进行采访和报道。并且多次被评为先进，受到表彰。他连续十年，带着论文（并制成幻灯片）参加全国眼科学术会议。他没有辜负爸爸的期望，顺利地晋升为眼科主治和主任。爸爸所嘱咐他的“平日坚持勤耕细做，赶上风调雨顺，就是一个大好收成！”的这句话，在实践中得到证实。胖子感谢爸爸的教诲，机遇确实是给了有准备的人。
天下的爹娘都爱听话的孩子，胖子的表现爸爸“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更加关心胖子了。我举三件事。上世纪九十年代，爸爸很有兴致给儿女过生日。我和胖子的生日爸爸一般都光临。说过生日，其实是找一个日子大家聚会。只要是爸爸一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爸爸有时讲个故事，也是老人一乐儿。我感觉爸爸挺好热闹的。
有一次胖子生日，爸爸正在医院输液，不能来了。很多亲友都表示遗憾。第二天我和胖子去医院看爸爸，爸爸指着书桌上的一张信笺对胖子说：“你念念。”胖子念道：
每年生日下雨，今六月初三，太好了，大顺。三天前，受暑了。又回到医院来了。大夫做体检，胸相，B超，心测器，都正常，只是体弱，天热抵抗力差。从今日起连输液五天。我一切很好，不必惦念。祝你万事如意，全家平安！
胖子边念边感动，连连给爸爸作揖说：“谢谢爸爸，您在病中还给我写祝词，折杀晚辈，如意平安也全是托您老人家的福呀！”胖子视信笺如“至宝”，轻轻叠好放在一本书里，一直珍藏至今。
1998年春节前，我和胖子去老人园看爸爸。那段时间，爸爸的精神很好。互问了一般情况后，爸爸让胖子拿来纸笔，想是要写点什么。我出于好奇，也凑了过来。爸爸对胖子说：“过了春节就是咱俩人的本命年了。咱都属虎，我比你大两旬，是吧。”“没错，您是比我大二十四岁。”
爸爸对胖子说：“我生于1914年是农历甲寅年，你生于1938年是农历戊寅年。到1998年的戊寅年，正好是六十年一甲子。所以你马上就实足六十岁了。告诉你一个叫……什么呢？就算是游戏吧。1974年我六十岁时，正下放到南郊北闸口劳动，哪还有心思做这个游戏。现在说给你听。”
爸爸喝了两口茶继续说：“1998年是农历戊寅年，农历每年的正月是寅月，戊寅年正月初四是寅日，凌晨三点到五点为寅时，记住啦！戊寅年正月初四凌晨三点到五点，正是戊寅年，戊寅月，戊寅日，戊寅时。在这个时候，凡是戊寅年出生的又重逢一甲子的人，如果面向东南方坐稳，双手掌心向上，闭目清心，匀称呼吸六十次。因为东南方有喜神，财神，贵神……这样做可以获得他们的保佑。这是古书上记载的，我不过是费点时间查了日子。为什么说是游戏呢？因为我一辈子不迷信，不好好工作，谁也保佑不了你，这个游戏有意思的是一种巧合，一般说人的一生只能碰上一次，机不可失，六项内容重叠在一起很不容易。你有兴趣不妨试试。玩呗，又没有任何副作用。”
胖子对爸爸一向非常尊重，他十分谨慎的按照爸爸所说的要求，盯准年，月，日，时和操作要领，认认真真地做了一遍。能否得到诸神“保佑”他不得而知，但他却得到了岳父的爱护。他念念不忘爸爸为他所费的心思，又十分佩服爸爸的见多识广。
感情的解释是“触动情感，是对外界刺激所反映的心情，是对人和事物关切，喜爱的心情……我要说，在爸爸和胖子之间，流淌着的正是相当多的爱护和关切。”
2000年夏秋之际，一向身体好，没有慢性病的胖子，突然头晕，恶心，不能进食，况且右耳没有了听力。经过各方面检查，诊为“突发性耳聋”。输液，服药，进高压氧仓吸氧。开始他自己都走不了路，一下子体重减轻了二十几斤，在这期间我只好一方面照顾胖子，一方面自己去看爸爸。本来还想不告诉爸爸，爸爸已经有所察觉。再三追问下，我只好实话实说。爸爸很是不放心，爸爸说：“除了特殊情况，他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让我及时汇报病情并嘱咐我，目前以照顾胖子为主。
不久弟弟来家看胖子，并转达了爸爸的惦念心情，胖子十分感激。
这一病就是两个多月。过了中秋节，胖子总算能自己走路了。他跟我商量一定要去看爸爸，后来由儿子开车，我扶着他，到老人园，乘电梯上六楼。胖子进门看见爸爸喊了声：“爸”眼圈就红了，坐到爸爸身旁后，胖子问爸爸：“您最近身体好吗？”“还行，你怎么样？总不病的，怎么这次这么厉害！”爸爸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胖子。“唉，看刚病的那些日子，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胖子是强忍着眼泪，说这句话的。爸爸马上说：“不能！你得送我！哪能这么想，抓紧治疗，好好休息，你这身体没问题。别忘了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办，最起码你得常来看我，陪我聊天给我解闷儿呀！”
爸爸的话太温暖人，太感动人，太鼓励人啦！胖子异常激动，他深情地抚摩爸爸的腿说：“我记住了，一定照办！”
胖子没有食言，自1980年以来的二十多年里，他陪伴爸爸聊了古今中外，海阔天高无数话题，冲淡了老人多少寂寞啊！
2003年1月的一天，我和胖子去医院看望已是病危的爸爸，我们轻轻推开病房门，与保姆了解病情，似睡非睡的爸爸闭着眼问：“是谁来啦。”我凑过去说：“爸爸是我，还有胖子。”“胖子……我这正想他了！”胖子连忙上前握住爸爸的手说：“爸爸，是我，我来了……”，说着话他热泪盈眶。在那样的时刻，爸爸还想着胖子，想着聊天，想着相声，想着笑……足见爸爸的事业追求和乐观一生。当然也映照出他们翁婿之间情深一往。
胖子十分感谢爸爸对他的知遇之恩，并把“我这正想他了”这句话，当成是爸爸临别时表示对他的信任和给予的褒奖，他将永远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论戏：铡美案的国太是不是打龙袍中的国太？
爸爸聊天时，曾给胖子提过一个问题。“京剧‘铡美案’中的国太，是不是‘打龙袍’中的国太？”胖子先笑了，而后回答说：“这个我还真说不准。”回头查查书再回答您行吗？爸爸看胖子十分认真就表示同意。
胖子回家查了好几本书，包括《二十五史》。三天后去看爸爸，爸爸还真想着这事。问：“查出来了吗？”胖子说：“没查出来。但我能从相关事情上有一个判断。”“说吧。”爸爸还是满脸笑容。
“从‘正史’和‘戏说’两方面都说明，两戏中不是一个国太。”胖子拿出事先写好的底稿一板一眼地念起来。“宋仁宗赵祯，执政从天圣至嘉祐共三十三年，正史说，‘天圣’时期，还是刘太后垂帘听政。刘太后临终时，曾立过遗诏，让太妃杨氏接替她做皇太后，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由于大臣上书反对，仁宗才未采纳。不久又发生了郭皇后被废为妃的事……这些史实说明后宫斗争激烈，‘狸猫换太子’一事，也许就是这样演义出来的。宋仁宗赵祯的生身母是李后这一说法，也就不是史实了。而忠良包拯，为官清正廉洁、秉公执法、蔑视权贵、为民申冤。从这些史实编写出：《乌盆计》、《赤桑镇》、《砸鸾驾》、《探阴山》、《打龙袍》、《铡美案》等包公戏。从戏上论：《打龙袍》《铡美案》均发生在包拯为官时期，而且包拯称两出戏中的‘老旦角色’都为国太。不过，从李后被陷害年龄和离皇宫二十余年分析，两个国太不可能是一个人。”
爸爸仔细听了胖子的“发言”，笑着点头说：“行，还查了历史资料，其实我那天就是随便一问，戏剧中像这样似是而非的地方很多。因为是戏，没人钻牛角尖。戏剧的戏也是游戏的戏，戏言的戏。空城计中就有‘军无戏言’，‘愿立军状’嘛。戏言就可能不准确不兑现。《赤桑镇》中说包拯自幼被父母抛弃，宋史包拯传说包拯考中进士，朝廷给个知县，他因父母年迈辞官不赴任，在家赡养老人。直到父母去世，他还草庐守孝。戏里嫂娘、嫂娘叫着，哪有其事儿？”
“包拯写给皇上奏章多，他一心为国为民，没有心思游山玩水，诗词歌赋不多，官司打了不少，都称他‘包青天’。总绷着脸儿，不乐。老百姓说包公要是笑了‘黄河水都清了’。贪官污吏谁不怕他，就跟现在‘纪委’似的。专门惩治官员违法犯罪行为。”
“北宋能人不少，范仲淹作的《岳阳楼记》，我都背过，最有名的两句话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还有作《资治通鉴》的司马光，小时聪明‘破瓮救儿’嘛；文彦博，‘大宋朝文彦博幼儿倒有浮球之智，’相声《八扇屏》里的次儿欧阳修最有名的《醉翁亭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嘛；比他们靠后的有王安石，三言二拍知道吗？《警世通言》里还写他二段‘王安石三难苏学士、拗相公饮恨半山堂。’”
“也许有人问，你不是说相声的吗？说这么多历史干嘛？不熟悉历史相声容易出错呀！打尧、舜、禹、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晋、唐、宋、元、明、清，顺序不忘不乱，哪朝哪国大事什么都不懂，那怎么说相声。传统京剧都跟历史有关，你懂不少京剧吧？”
胖子连忙摆手说：“京剧是国粹，博大精深，我可不敢说个懂字，可以说是崇拜，是欣赏。您还不知道我接触和了解京剧的过程，真是说来话长。”
胖子绘声绘色长篇大套地谈，爸爸津津乐道稳住心气儿地听。
胖子说：“我父亲生于1900年，他年轻时正是二十世纪初，京剧风行全国，由于各地艺术风格不同，形成了‘京派’和‘海派’。京津两地的京剧舞台上群星灿烂，名角如云。先后涌出‘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等很有名气的京剧演员。父亲先是经常看戏，逐步对剧情、唱词、行当表演，熟悉记忆，再加上‘盐务’经常请专业人员说戏，久而久之父亲就对常演剧目的唱段，能拉能唱。”
父亲喜欢京剧，在家也时常提起西皮二黄、板眼腔调并拉琴哼唱。家里人自然也就对京剧很感兴趣。当然最敏感的还是哥哥和我。哥哥长我五岁，接触的早，比我懂的多。早已学会很多唱段，他唱老生我从小身体壮实就唱花脸。还记得我四岁那年就随着父亲的弦儿，唱法门寺，刘瑾的四句西皮摇板：‘好一个胆大的郿坞知县，孙家庄人命案审问倒颠。限三天将人犯一齐带见，少一名将尔的人头悬挂高杆！’
天津解放那年，我十一岁。在天津市立第八小学上五年级。（后改南门东小学）这一年的夏季学校搞了一次‘校庆活动’，因为苗校长，徐老师、宗老师等几位老师京剧造诣很深，想编排一场京剧清唱会。又拉又唱的学生们自然围着窗户看排练。里面正唱着花脸戏《坐寨盗马》，‘将酒宴摆至在分金厅上，（后来才改为聚义厅上）我与那众贤弟叙一叙衷肠。’胡琴拉完过门后，突然不唱了，几位老师议论起来。‘底下是嘛词’，‘叙一叙衷肠……叙一叙衷肠……就在嘴边上……’‘事就是这样的，越熟的东西越想不起来！’可把三位老师憋坏了。‘可能是窦尔敦在绿林谁不尊仰吧。’到现在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当时在窗外冒出这么句话来。‘哎，对。’三位老师一同看着站在窗外的我。‘你怎么会这句词儿。’‘父亲教的。’‘你会唱吗？’‘会，但是唱不好。’‘进来，进来……’经过排练，在校庆会上为全校师生演出，还都鼓励我说唱的不错。我却为没紧张、没忘词儿而识举。这就是我小时候第一次为公众演出京剧清唱。
我看得非常清楚，爸爸左手指夹着一支烟，右手拿着火柴，为了听胖子讲这段往事，久久没有点烟。爸爸是被胖子有趣的叙述吸引住了。
“以后呢？”爸爸点上烟吸了一口问。胖子没想到爸爸这么爱听，自然心里高兴。于是他继续说：“我们同院儿是二姓三户，那二位户主，同样爱京剧。前院伯伯‘高门儿大嗓儿’，最拿手的是学李吉瑞唱的《独木关》，一句‘在月下惊碎了英雄虎胆’声音洪亮，韵味十足。时而高兴了，念上几句京剧连环套中拜山一节，黄天霸的道白。活脱儿像放杨小楼的唱片。”
“后院伯伯更是京剧的行家里手，不但能拉能唱能说戏，还给我讲了很多梨园界的遗闻轶事，如某大腕京剧名家，晚年灌唱片后，要亲自听，认为满意了再发行。如不满意时，马上将唱片掰碎；又提及余叔岩先生，最后灌的唱片内容是三出京戏——《沙桥饯别》、《摘缨会》、《空城计》（西皮原板，两国交锋龙虎斗……）等等。伯伯胡琴拉的好，他有两把杨宝忠（胡琴演奏家）胡琴，一把是拉西皮的，另一把是拉二黄的，十分珍贵。伯伯不但教给我拉胡琴，还给我讲了很多京剧流派特点。其中《空城计》，‘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一段的多种唱法与梅派《生死恨》的唱腔特色等，我记忆最深。”
论戏：你说说：“什么叫六礼已成尚未合卺”。
爸爸和胖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其中谈论京剧就像家常便饭。有一次爷儿俩好像在回忆什么，胖子做记录，你一句，我一句，在几张纸卡上分着记，还有时查字典。回家后胖子还是翻书、算数。下次再去看爸爸又接着谈、接着写。路上我问胖子：“你们爷儿俩又研究什么？”他说过几天有了结果会念给我听的。
过了几天又去看爸爸了，等爸爸吃过饭，趁午睡前的时间，胖子拿出来写好的稿，给爸爸看，爸爸说：“念吧，省得戴眼镜看着费眼。”
原来这段时间，爷儿俩在忙着统计几个有关京剧的数字。他们一共回忆出了传统京剧372出。
在372出传统京剧中，内容不详且舞台上久未上演的剧目有89出。（所谓内容不详是未向京剧专业老师请教），查有出处的剧目有283出，其中文戏178出，占63%；武戏105出，占37%。
在283出传统京剧中，大多都有其历史背景。属列国时期的13出；秦4出；汉（含三国）58出；晋2出；隋唐40出；宋73出；元2出；明15出；清17出，共224出，占79%。不能确定历史朝代的59出，占21%。在确定历史朝代的224出戏中，汉、唐、宋三个时期共171出，占76%。
在汉朝时期的58出戏中，三国戏48出，占汉朝戏的82%。是单个历史时期中产生最多的剧目。
在隋唐时期的40出戏中，以隋唐演义和薛家将内容居多。
在宋时期的73出戏中，以《包公案》、《杨家将》、《岳飞传》、《水浒传》内容居多。
在清朝时期的17出戏中，以《彭公案》、《施公案》内容居多。
在不易确定历史朝代的62出戏中，多与古典文学作品有关。如《封神演义》、《聊斋志异》、“三言二拍”、《今古奇观》，甚至还有民间传说。
另外，京剧各行当唱功戏排行统计，也有一组数据。以京剧大家吴同宾先生所著，1987年8月出版的《京剧清唱三百段》的剧目为样本，在书中列举的85出戏中，按老生、青衣、花脸、小生、老旦、主唱或并列主唱为统计方法，统计结果为85出戏中，老生42出，占49%；青衣34出，占40%；花脸19出，占22%；小生15出，占18%；老旦9出，占11%。
胖子最后告诉爸爸：这次统计虽然也是“随机抽样”，但没有按照统计学那么规范、严谨的统计和处理数字，当然没有统计学上的意义。也不知与专业统计数字相向或相背。但就我们的简单统计，也能找出些规律或称现象来。
例如：文戏多于武戏；汉、唐、宋三个历史时期的戏，占整个京剧剧目的一半以上；大部分京剧剧目产生于历史上的多事之秋，无论是争权夺势的内战，还是连年不断的民族战争，以及改朝换代时所发生的兴衰荣辱；不少京剧剧目反映了历代百姓的心声愿望，如善恶有报，褒忠贬奸，弘扬孝道，企盼团圆；京剧发展与历史著名文学作品密不可分；在京剧各行当唱功戏中以老生、青衣占比例最大。
胖子念完了手稿，沉了会儿，爸爸睁开微闭的双眼。用手绢擦了擦眼睛说：“我看你写的这个还能说得过去。你念着我想着，起码跟感觉上相符。”
我习惯的给爸爸斟了一杯淡茶，坐下来听他们说话。
爸爸呷了两口茶对胖子说：“你弄的这些都属于京剧概论，是吧。在这么多的剧种中，京剧、昆曲的文学含量是比较高的。词句也相对比较高雅。由于含不少历史典故，省略了很多平铺直叙的语言，显得剧情很深刻。你对《法门寺》剧情熟习吧。”胖子说：“算是熟习吧。”爸爸说：“我考考你。戏中有一节是贾桂儿念状纸是吧。”“是。”“你还记得几句吗？”胖子想了想说：“大致内容知道，完整的背是背不下来。”“就说开头几句。”“开头……具告状民女宋氏巧姣替父申冤事呀，这儿是个高腔嘎调。”“对，下边呢？”胖子继续背：“妾，小民女，年方一十六岁，自幼许配傅朋为妻。六礼已成，尚未合卺……我夫傅朋，清明时节上坟祭扫，由打孙寡妇门前经过，无意中失落玉镯一只……”“打住！就到这吧。”爸爸笑着问我：“你说这大夫的能耐不是给人家看病吗？背一肚子戏词干嘛？”“是呀！一心不可二用嘛！”我也跟着笑，不断的起哄量着活。
爸爸问胖子：“光会背还不行，你说说什么叫‘六礼已成，尚未合卺’。”“这个……”我嫌胖子对这么简单问题，实在回答得太慢，就抢着说：“就是聘礼都下过了，还没嫁过去嘛！”爸爸说：“这两句话他能回答不上来吗？他是想要完整的答案。要防止‘读书不求甚解’。聘礼下了，为什么这过程不叫‘三礼已成’或‘九礼已成’，而专叫‘六礼已成’呢？俩人回去查书，下回来了再讨论。”
原来我国古代非常重视礼和礼仪。《礼记·王制》；“六礼：冠、昏、丧、祭、乡、相见。”因此六礼就是：“冠礼、婚礼、丧礼、祭礼、乡饮酒或乡射礼、相见礼。”京剧《法门寺》中贾桂儿念的状纸所读到的“六礼已成、尚未合卺”，指的是婚礼。古代的婚礼一般有六个程序，也称婚礼中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纳采：男方向女方送求婚礼物。
问名：男家，具书托媒，请问女子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女家复书具告。
纳吉：纳币之前，男方卜得吉兆，备礼通知女方，决定缔结婚姻。
纳徵：即纳币。纳吉之后，择日具书，送聘礼至女家，女家受物复书，婚姻乃定。
请期：男家行聘之后，卜得吉日，使媒人赴女家告成婚日期。形式上似由男家请示女家，故称请期。
迎亲：结婚时，男家到女家迎接新娘。
合卺：是古代婚礼中的一种仪式。剖一瓠（瓜）为两瓢，新婚夫妇各执一瓢，斟酒以饮。后多以“合卺”代指成婚。卺就是瓢，夫妻各执一瓢共饮酒，象征着把两个瓢合起来，谓合卺。从此夫妻，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在弄清“六礼、合卺”内容以后，我对爸爸说：“古时候男女婚姻可真够复杂的，这来回叨登、拖来拖去，弄不好也得半年八个月的，搁现在早离完一回了。”
爸爸没有马上接着我的话说也没有笑。显然是观点上有差异，爸爸深知我说的话，有给他开心解闷儿的成分，可是在他的“活”里，基本上没有这类“包袱”。
过了一会爸爸说：“‘六礼、合卺’也是古代的一种婚姻文化。但是封建社会所宣扬的男尊女卑，孟子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啦。妇女要‘三从四德’呀，‘门当户对’呀，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上卜卦吉兆，合婚嫁娶等等，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的糟粕。当然也有的父母想攀龙附凤、贪图彩礼，不顾子女幸福，把他们当作筹码。究竟是少数。大多数家长都把子女的婚姻当作终身大事，经过‘六礼’过程，有时间互相了解对方情况，同时能加深亲家之间的感情，也表现出了家长对子女的关心、爱护和负责任。中国古代对礼很重视。‘六礼已成，尚未合卺’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我笑着对爸爸说：“这不也是虽不中、不远矣嘛！”
爸爸算吃透了胖子的兴趣爱好，又让他查找京剧《钓金龟》老旦（康氏）唱词中的四个成语典故的出处即“丁郎刻木，莱子斑衣，孟宗哭竹、杨香打虎”。胖子一沾爸爸的事还就言听计从，保证完成任务。
一周后我们到了爸爸住处，见老人精神挺好，胖子像开闸泄水似的念了起来。
“丁郎刻木：丁郎，姓丁名兰。汉朝人，孝子。丁兰少丧考妣，刻木偶，事之如生。邻人张叔，因醉酒来谇骂木人，并以杖击其首。兰夺剑杀之。吏至捕兰，木像为之垂泪。三国魏曹植，为丁兰作《灵芝篇》曰：‘丁兰少失母，自伤早孤茕。刻木当严亲，朝朝致三牲。’清顾炎武作诗曰：‘欲向旧京传孝友，当时谁得似丁兰。’”
“莱子斑衣：莱子，春秋时楚国隐士。世传有老莱子戏綵娱亲的故事。老莱子，行年七十，侍奉双亲至孝。犹着五彩斑衣，为婴儿戏。清虞名（指南公·举义）：‘悲温生绝裾不犹，惭莱子承欢弗久。’”
“孟宗哭竹：孟宗，三国时江夏人，字恭武，侍吴国。其母嗜笋。冬时笋尚未生，宗入林哀叹哭泣很久，顿时热风骤起，四周冰雪消融，草木返青，周围长出很多竹笋，取回侍母。”
“杨香打虎：杨香晋朝人，十四岁时与同父亲田里收割庄稼。遇虎衔父，香手无寸铁，爬于虎背上打虎，父脱离虎口，保全父子性命。”
胖子一口气念完提前写好的四个成语典故。爸爸说：“这四个人都是古代的孝子，二十四孝嘛，还有像感动天地的大禹，啮指痛心的曾参，就是曾子曰的那个曾子。负米养亲的仲由，就是子路。我说的《吃元宵》里边不就有子路嘛，不过那是为逗乐，瞎编的。还有《鞭打芦花》的闵子骞。‘母在一子单，母去二子寒’嘛。还有扇枕温席的黄香，香九龄能温席嘛。等等。其实孝子也不仅二十四位。京戏《钓金龟》中的康氏为了让张义孝顺她，说完孝子不管用，又说不孝顺的遭报应。把韩信也搁里边了，有韩信什么事儿？韩信父母早亡，他没有什么不孝的事例，就算乞食于漂母，韩信得志后到楚国赏她千金。韩信不能算不孝子孙。唱词中也经常能发现不切合实际内容。”
爸爸对谈论京剧显示出浓厚的兴趣，我想可能是他这么多年看的戏多；他演的反串戏也多；在京剧界各行当中都有很多的朋友，往来中听的多，学的多；特别是相声中有不少“柳活”，需要他掌握大量的京剧知识，而他又有文化基础、看的书多，又富有钻研精神。在几次让我们查找资料之后，他也给我们开讲起来。
京剧含有的历史文化知识太多、太广了。别说在大段的道白，数板中，就是一般的唱词中历史事件、成语典故都非常多，对于普通的京剧爱好者来说，也许就有些费解。
《打龙袍》这戏多熟，有一场是灯官数板报灯名，从一到十：一团和气灯，好解释。说的是一团祥和之气，上下一心风调雨顺。和合二圣灯，说起来内容就多了。从字面上说和合是和睦，吉利的意思，“圣”字呢，传说在宋朝时，就有把和合推崇为一位神仙的说法。这位神仙的名字叫万回。为什么叫万回呢？当时因为战争、经商、谋生、逃难等原因，亲人不得团聚，甚至相隔万里。交通又不方便，很难见面。据说祭祀和合神仙能让万里之外的人回家。到了清朝，大约雍正十一年间，朝廷为了安抚民心，认为百姓要求越来越高，只是“万回”一人，忙不过来，封唐朝的高僧寒山，拾得为二圣，寒山大士为和圣，拾得大士为合圣。这样后人称寒山、拾得为和合二圣。主管和睦、和气、吉祥、团结、万事如意、顺事顺办。
三羊开泰灯：古代羊和祥是谐音通用，一个意思。泰是平安、美好的最高境界。很多吉祥降临到你头上，你必然亨通安泰、荣耀宽裕。反正是吉庆话儿。
四季平安灯：也是吉庆话儿，预祝一年四季平平安安。没有逆风逆水的干扰，身体保持健康。
五子夺魁灯：也称五子登科，宋朝窦禹钧，也叫窦燕山。《三字经》里头有哇，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窦禹钧是北京幽州人。以前还有个迷信说法，说燕山青少年时曾做恶事，不得好报。后来他父亲给他托梦，让他改恶行善，周济贫寒，广积阴德，窦燕山翻然猛省，从此一辈子做好事，所以孩子们都上进了。实际上是窦燕山教育孩子方法得当，都知道努力发奋，后来都做了官。窦燕山有五个儿子，长子名仪，为礼部上书；次子名俨，为礼部侍郎；三子名侃为补阙；四子名称，为谏议大夫；五子名僖，为起居郎。
六国封相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五霸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一公、楚庄王；七雄是秦、楚、齐、燕、韩、赵、魏七国。当时秦国最为强大，位于函谷关以西，其余六国均位于函谷关以东。七雄之间都想吞并他国。一统天下，但又都有所顾忌。都想如何先保住自己的地盘势力。洛阳人苏秦字季子，有学问，有口才，有一定的见识，他到处奔走说明利害关系，说服函谷关以东六国联合抗秦。这就是历史上，战国时期有名的“合纵”。苏秦也成为合纵家。这个方法使当时相对强大的秦国十五年未出兵函谷关。苏秦成功了，他兼任六国的宰相。
七子八婿灯：说的是唐朝军事家郭子仪，他有八个儿子，七个女婿，都是朝廷重官。京、评、梆都演过一出戏叫《打金枝》，传说郭子仪过生日，他有一个儿子是驸马，因为公主高傲姗姗来迟，驸马脸上无光，当场打了公主，唐王虽心疼公主，怎奈郭子仪一家屡建战功，且握有军权。为此不但不处罚驸马还加官晋爵，邀买人心。哪本书上都写八个儿子、七个女婿，可一提郭子仪，都说是七子八婿。
八仙过海灯：都知道一句老话“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有说“各显其能”的。显什么能耐呢。传说八仙过海时不用舟船，所以各显神通。八仙的事迹在唐、宋、元三朝都流传过，唯到了明代才开始固定这八位神仙。他们是吕洞宾、张果老、李铁拐、汉钟离、韩湘子、曹国舅、蓝采和、何仙姑。
九子十成灯：有不同解释，有一种解释文化内涵最高。我国上古是三皇五帝。五帝最后两帝是尧、舜。尧仁德像天、智慧像神，在位到七十岁时，开始选接班人。众人均推荐舜，说他孝顺贤德，无论是历山种田，雷泽捕鱼，黄河边上烧制陶器，百姓拥护事业成功。故有“舜一徒成邑，再徒成都，三徒成国”的评论。尧将舜召来交给任务以观察德智。并将自己的两个女儿赐给舜，留下“妻之以媓，媵之以娥”的话资。舜有九个儿子，个个能干，有德。尧去世后舜继位帅九子“事之两托天下”，国家兴盛。
十面埋伏灯：楚汉相争，韩信在垓下聚百万兵，九里山前设了十面埋伏，项羽战败，乌江自刎。战前与虞姬悲怆泣别，这出戏就叫《霸王别姬》嘛。
为充分说明京剧的文学内涵，爸爸又举了两出戏中的四例子。
京剧《尤三姐》，一般都认为是四大名旦的荀派戏。故事出自曹雪芹的《红楼梦》。尤三姐自看完柳湘莲的戏后，被柳湘莲的英雄气概所感染，认为柳湘莲一表人才，自定为终身依靠之人，把柳湘莲赠予的鸳鸯宝剑更视为聘物。她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妻美满生活时唱道：“我为他齐眉举起梁鸿案，他为我巧画双蛾张敞弯。”就是两个典故。
梁鸿，字伯鸾，东汉人。家贫好学但读书不为功名，而隐居霸凌山中，以耕织为生。有高节、久不娶。同县孟氏有女名孟光，面容黑丑，力大无穷，年至三十，择对不嫁，心系梁鸿。但孟光穿盛装嫁到梁家，梁鸿不睬。孟光又换了布衣，改成平时发型，梁鸿才大喜接受。每每梁鸿劳动回来，孟光便将盛着茶饭的托盘儿举至眉毛高度，呈递给夫君。表现了夫妻相敬如宾，鱼水和谐的亲密关系。那个盛着茶饭的托盘儿古代称之为案。于是举案齐眉，便传世为佳话。因此“梁鸿案”就是举案齐眉的象征。
张敞，西汉宣帝时官拜京兆尹（京都首长），人称张京兆。才学策略很高，朝廷每有大事都请他议论，他能引经据典说明缘由提出处理方法，众人皆服。张敞另一特点是不摆官架子，有时下朝后，信马由缰生活逍遥。不忌男尊女卑经常为妻子画眉。时间一长对女性眉毛的爱护、保养、修饰、美观确有心得。当然也反映出他们夫妻恩爱夫唱妇随的美满生活。弯弯好看的眉毛是张敞画出来的，故称“张敞弯”。
京剧有很多曲牌板式，对唱词的字数和辙韵有时要求的很严格。为了充分表达剧情和深入刻画人物心理，又要遵守各板式的规则，所以唱词上用字十分考究，这也是京剧魅力之一。
京剧《伍子胥》是一出大戏，过去也曾叫过《鼎盛春秋》。包括《战樊城》、《文昭关》、《浣纱记》、《鱼肠剑》等几折。
《鱼肠剑》一折戏里，伍子胥在“反西皮散板”中唱道：“子胥阀阅门楣第……”从字面上讲，阀是功绩、功劳，阅是检阅，好像一个一个的点数，也可当阅历讲。再引申说，仕宦人家自持功高，要有个标志向外宣扬，就在大门外树立两棵柱子，左边的柱子曰阀，右边的柱子曰阅。这样把阀阅与门第连在一起就说明伍子胥出生在功劳显赫的豪门贵族，而且他自己又是熟读兵书战策、力举千斤宝鼎，能征惯战的将帅之才。
《浣纱记》一折戏里，伍子胥在“西皮流水板”中唱道：“也是我当初自己错，不该与秦楚结下丝萝。”伍子胥楚国人，名员。父名伍奢，兄名伍尚。祖上一人名叫伍举的，楚庄王时为臣。因敢于直言劝谏，深得重用。后辈伍奢一家也很有名气。到楚平王时，派伍奢为一名叫建的太子做太傅。奸臣费无忌去秦国，为太子建娶亲，见秦国女子绝顶漂亮，就向无道的楚平王献计，并使之达到“父纳子妻”的目的。伍奢直谏顶撞，被害下狱，株连全家。伍子胥与太子建一起逃亡。丝萝，丝，指一种植物叫“菟丝子”，状如藤萝一样为蔓生，缠绕于草木不易分开。萝，指“女萝”也叫松萝。多附生在松树干上，由于丝蔓攀树紧密结合，“丝萝”也比喻结成婚姻。“不该与秦楚结下丝萝”一句，可以理解为，伍子胥自叹，不应该参与并纠缠于秦楚结亲所引发的政治冲突中，导致一家人被牵连陷害的悲惨结局。
爸爸讲的有理有据，我心中暗喜，论戏很有趣，也长了不少知识，更主要的是能打破爸爸生活中的寂寞，给他带来快乐，真是一举三得。
于是我也加入了论戏行列。我跟他们爷儿俩说的全是自己的感受。看了《群英会》，了解到戏中用了不少计谋：孔明对周瑜使激将计、周瑜对曹操使借刀杀人计、黄盖对曹操使苦肉计、曹操对周瑜使诈降计、庞统对曹操使连环计、孔明借箭、借风，和周瑜对曹操使火攻计、诸葛亮借风后，又使金蝉脱壳计，让人眼花缭乱大长见识；看《野猪林》，刚开始时林冲和林娘子，夫妻多么恩爱和谐，误入白虎堂，陆谦这条走狗所使的伎俩，能把活人气死，长亭惜别一场，我是哭着看的。野猪林，林冲被救，我打心眼儿里感谢鲁智深，在山神庙前林冲一刀杀死为虎作伥的陆谦，报仇雪恨，我比谁的心里都痛快；《杨家将》老令公碰碑尽忠，我心疼，《赵氏孤儿》中，屠岸贾当着程婴摔死“孤儿”，我心碎；吕伯奢招谁惹谁啦？曹操起疑心杀了他的全家。到头来潘洪、屠岸贾不得好死，曹操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让人不寒而栗。就这一点，曹操背了个万世骂名，而杨业、程婴则流芳千古；还有《锁麟囊》戏中，薛湘灵好人好报和这戏相反的《凤还巢》，戏中程雪娥的后娘偏心眼儿，与一肚子坏水儿的朱千岁阴差阳错的，倒使一对丑人终成眷属。雪娥与穆居易却如愿以偿。还是雪雁识趣，劝朱焕然说：“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而朱还说“这碗饭让我怎么吃呀？”你不吃谁吃！还有《铡美案》、《赤桑镇》，弘扬包公秉公执法；《红娘》，《宇宙锋》，突出了卑贱者最聪明；《四进士》中，宋士杰不愧是反贪斗士；《文昭关》里伍子胥告诉人们“有志者事竟成”；《六月雪》，临刑前婆婆给窦娥梳头一场惨不忍睹；《乌盆计》，刘世昌中毒后呼唤爹娘让人心酸。听听最后这两出戏，坏人的自白吧。残害并监斩窦娥的县官，大言不惭地说道：“窦娥呀，窦娥，今日老爷将你斩首，下次不可。”道出了他的混蛋逻辑和混蛋人生；请听《乌盆计》中开店夫妻俩人的对话。女：“咱给他酒里下点毒药，把他害死，银子不就全归咱们了嘛！”男：“好是好，可哪有现成的毒药呀！”女：“我有哇！”男：“你哪来的毒药？”女：“这是你娶我的时候，我们娘家陪送的。”男：“嘿……瞅他们娘家陪送这东西？”一段对话揭穿了一对杀人凶手的丑恶嘴脸。但最终逃不掉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法网。编剧的智慧，齐全的行当，加上唱念做打精彩合理的穿插配合，会使京剧永不枯竭。一出好戏除了给人们艺术享受外，还能起到教育观众鼓舞观众的作用，让人们铭记历史，指导当前。逐步学会如何识别忠奸善恶，怎样认清真假虚实。
论戏：票友的戏瘾可真大！
爸爸和胖子的论戏聊天越来越深入。一下子话题转到了戏迷、票友身上。
胖子告诉爸爸，1956年天津的戏迷票友十分活跃。有一位家住塘沽，工作单位也在塘沽的票友为了参加市内的一次演出，真是不辞劳苦。演出是八月上旬的一个晚上，戏名是《打龙袍》，这位票友先生饰“灯官”。场上“活儿”不多，也没有唱。数完板，在“扑灯蛾儿”伴奏下变幻走姿丑儿像儿。
当天正赶上这位票友值二十四小时班，他提前“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了好朋友，讲定从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替他四个小时。同事的答应后他还给人家买盒烟留下。
下午五点前吃饭吧，太早。怕路上肚子饿，让爱人烙了一张又大又厚的油盐发面饼，挺软活儿。正赶上那几天连雨天，小雨一直下个不停。他穿上雨衣，给自行车打足了气，气管子缠在车的大梁上，车把上挂一个小兜，里边装着钳子，改锥，补内胎的胶水，剪好的胶皮等。从塘沽出发，顶风顺风的，到市里的演出地点，整骑了俩小时。
到后台先和大伙“道辛苦”。洗了把脸赶紧勾上“豆腐块”。扮好了戏装，找个旮旯儿溜活去了。其实他饿了，但脑子里总记着饱吹饿唱，不敢吃东西，怕万一演砸了！不停地用温热水润着嗓子，可总想小便，他知道这是紧张就强忍着……
他上场了，“君乐、臣乐、民安乐，五谷丰登大有年”。不知是票友演出大伙捧场，还是嗓子真好，又脆又甜，一上来给灯官一个“碰头彩”。顺！他心里高兴，不过暗自告诫自己，观众越热情越不能出错，只要演出效果好，下回还得带咱玩儿！
第二场灯官戏演出是成功的，不但没“吃栗子”一共落了三次好儿，他想“别忘了咱是配角，就算不错了”。
如释重负的他，简单地洗了两把脸，斟碗热水，拿出发面饼，大口大口地吃着。还不时的偷着乐……他是得吃多点，别忘了还有四十多里，雨中的长途自行车越野赛啦！
胖子把爸爸逗乐了，爸爸对胖子说：像这样的戏迷票友不少。有一位票友是唐山一带的人，来天津工作多年，口音总变不过来。他的戏瘾就大，到处掺和。唱念坐打都不行。平时特别热情，人缘也好。正好要演《大登殿》，就派他个活儿，去马达。马达、江海嘛，二位番帮国舅，没唱功，身儿上要求也不高，排了几天到是没“顶瓜”（不怯场），演出日子已订，要求大家遵守纪律，确保准时到场。
不过这位也太“性急”了。早晨五点刚过，他就砸后台箱倌住处的门。“我说箱倌呀，起来吧，快起来吧！”箱倌正睡得香呢，听到有人紧着砸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外边还继续喊：“快起来吧，给我扮上……”箱倌有点急，就冲窗户喊：“我给你办嘛？你是谁呀？”外面认真地回答：“我是马达呀！”因为是唐山一带口音，箱倌还是听不明白。忙问：“马大。你哪的马大！”“戏台上的马达，我们还有一个哥儿们叫江海，他还木（没）来。”箱倌一下子明白过来，忙喊道：“是今儿晚场《大登殿》的‘活儿’是吧，走！走啊！找地方呆着去！晚上七点再来都不晚。这是哪的事呀，大早起的！”早晨五点要扮上戏！
爸爸说：票友演出有说不完的乐趣。忘词、唱乱了的不少。一个票友唱河北梆子《打金枝》去唐王，出场台步挺稳的，过门一到该张嘴啦，唷！唱词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一着急两手摸着椅子了。临时现编了两句：“有本王坐椅子，面前背后。雕龙身刻龙体，全是木头。”还真对付过去了。有位内行说，不但唱戏的是票友，连皇上也是票友！
还有一位票友都快六十岁了，大家都称他“四爷”，就是爱看戏，能唱几句也不搭调。他有钱，经常请京剧演员吃饭，喝酒。总憋着扎上长靠儿，耍回大刀，才算过瘾。有一回派他一角色饰麻叔谋。麻叔谋是韩擒虎手下的大将。韩擒虎是隋朝开国功臣。战无不胜，文武全才。戏里韩擒虎挂帅，升帐，派将攻打江南陈国。
四爷有戏演了，高兴。下午的戏，中午请大伙喝酒。去韩擒虎这位演员，一见“陈年老窖”，好酒，多贪了几杯。没想到这酒后劲儿足，还上头。扮上戏了，脸上发紧脑袋发胀。强打着精神上场。引子、定场诗都说完了，该“报名”了，酒劲儿又撞上来。一搭“水袖”：“本帅……”应该报韩擒虎呀！报错了。“本帅，麻叔谋。”四爷一听就有点急。“报名，不报你自己名字，报我名字干嘛？”京剧有规矩叫“搭架子”救场。就赶紧过去，躬身施礼说：“在呀。”韩擒虎迷迷瞪瞪，心里琢磨麻叔谋这阵儿过来干嘛。自己也没有可说的台词儿，就说了一句，“你且下去。”四爷没办法从下场门下去了，心里这个气呀！
检场的一看麻叔谋进后台了，赶紧过来说：“四爷，你怎么下来了？”四爷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他报名，报我名字，我赶紧过去，他又让我先下去，我不下来行嘛！”检场的说：“一会派将有你的戏呀！”四爷说：“那怎么办呀？”检场的说：“四爷，您呐，从下场门，溜场儿上吧。”四爷无奈，嘟嘟囔囔说：“准备那么些天，弄个溜场儿上，介（这）叫嘛玩意儿呀！”
作业
1998年爸爸实足年龄已八十四岁了，胖子实足年龄也已六十岁。爷儿俩都是本命年，按天津的风俗，我的女儿给胖子买了条红裤腰带，我也给爸爸买了一条。熟知民俗的爸爸见了红裤腰带，笑着说：“光靠系这个不行，还是要加强健身锻炼，保持心情舒畅，才行。”
这一年爸爸的身体总的说还是不错的，8月18日还参加了天津市文化局在中国大戏院举行的抗洪救灾募捐义演。不久，他还兴致勃勃的给胖子讲了戏曲中常见的十三辙，使胖子受益匪浅。
爸爸的讲课，仍然是以聊天开始。他说，相声能使人发笑，笑有什么好处？捧哏的说：“笑一笑十年少。”逗哏的说：“不对，要笑一次少相十年，七十岁出头儿的老人，听一段相声最多能笑七次，就这样演出结束了，老头儿也奔幼儿园了。”笑与少两个字是合辙的。我们使绕口令，十八愁：数九寒天冷风飕，转年是春打六九头。像愁脸顸皮又厚，骡子愁的本是一世羞……这里面的飕、头、愁、厚、羞字，都算是合辙。
什么叫辙呢？原意是车轮在地上轧出的痕迹叫辙，或准确的说叫车辙。“前有车，后有辙嘛。”戏曲离不开说唱，所说的、唱的也给观众的听觉留下痕迹。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唱的：“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成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唱完，观众鼓掌，评论说韵味十足，其中就有唱词中酒、休、手、秋的合辙押韵的功劳。观众听着舒服，顺耳，不刺耳。
韵是什么？韵是声音，或者说是组成优美、动听声音的小音符。如果在很多句子的末尾，都有同一个音，这就是我们常说到押韵，既然是句子末尾押韵，这个地方就叫韵脚。一段说唱词中，把韵脚都串起来就成了辙。
孔子在春秋时，编《诗经》中就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诗句，这你们都学过，说明我国在三千多年前，人与人之间就说着有韵的语言。而且从历代文人所作的赋、诗、词、曲、戏词、曲艺词、歌词等等不但都离不开韵，而且越来越发展、用的越好。
据说韵有二百多部，这么多的韵在戏曲的曲词的制作中也要有个规律，把音韵相同或相近的放在一起，大致分为十三组，就是十三道辙。在戏曲词中强调合辙，诗词中多要求押韵。
这十三辙分别是：遥条、发花、人辰、由求、乜斜、姑苏、江阳、怀来、中东、一七、言前、灰堆、梭波。用一句话代表十三辙的韵是：俏佳人扭捏出房来东西南北坐。俏——遥条、佳——发花、人——人晨、扭——由求、捏——乜斜、出——姑苏、房——江阳、来——怀来、东——中东、西——一七、南——言前、北——灰堆、坐——梭波。
爸爸还给胖子留了作业，让他从京剧、曲艺、诗词等唱词里，在十三辙每一辙中找出二十个“俏”字。“俏”字指的是押韵的字，既雅致、恰当又要准确俏皮。凡是这样的字都是当初人家编戏、写诗的文人，绞尽脑汁，发挥才干之结晶。爸爸告诉胖子，在找字的过程中既是学习又是享受。当然要把十三辙叨登几遍，韵宽的多找几个字，韵窄的可少找几个，字找的要准、要俏，同辙的字不能重复。胖子是爸爸忠实的学生，他认真地按照要求一个字一个字地找，并且写成文字材料。
胖子是在我的眼皮底下完成“作业的。”他确实很用心。我还经常劝他保持正常的生活规律，更不要影响工作。他说：“你可知戏曲十三辙的变化无常，奥妙无穷。老爷子说得太对了，倒腾几遍，确实是学习也是享受，原来要求每辙找二十个字，应是二百六十字。可是有些字真舍不得呀，最后我找了三百字，你知道前人的学问太大了，我的收获也太大了。真是苦中有乐，更是其乐无穷。”（篇幅所限我只能在书中附130例句）
我对胖子说：“爸爸是有意识带你走了一段他自己长征的路，体会能不深刻吗？他是真喜欢你，而你也真能成为爸爸生活所需要的陪伴人。不错。”
胖子还作了一首词，破阵子，描写完成作业的过程和心情。
破阵子
戊寅重阳九月，菊花繁盛时节。
泰翁高论十三阕，犹如江河水倾泻。
够我嚼几夜。
烛光五更不灭，精心研揣“作业”。
诗书戏文全翻裂，废寝忘食自商榷。
不觉长“韬略”。
爸爸仔细看了胖子完成的作业，不时地点点头。当他看过那首“破阵子”词以后，笑着说：“这首词的优劣暂且不说，我提议先改一个字，把‘翁’字换成‘穷’字，韵没变，意思变了。因为我是既没学问又没钱！”
我马上更正说：“不，在我眼里无论是经济，特别是知识，您都是最富有的！”
戏联及其他
那些年爸爸精力充沛，每当胖子去看爸爸，爷儿俩除了说，就是写。而且是写了改，改了写。还有时一边写，一边乐。都是胖子起草，爸爸给说、给改。
京剧、曲艺、诗词、对联、民俗等都是他们爷儿俩聊天的热门话题。
“今晚米盖尔情世纪婚礼”征集喜联，胖子也练着写了两副给爸爸看。爸爸认为还说得过去。
百对新人并蒂连理迈进新世纪
千只好曲悠扬动情高歌好河山
吉日良辰笑植百株希望树
月圆花好开辟万代幸福泉
爸爸有一次对胖子说：“如果有兴趣，你作些京剧戏联。比方说一百出戏，从两言的，也就是二字联开始到多字联，从一出戏的联到多出戏的联。平仄韵灵活掌握，可按照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清的一般写法。由于”戏名的局限性，对仗方面，字对、词对不易，意对也行，整幅宽对也可，最重要的是戏名不能重复，当然折子戏可以单算。
胖子很听话也很用功，业余时间埋头钻研。胖子说：“老爷子肚子就是个宝葫芦，出个题儿，让咱长知识，也给老人家解闷儿。”
结果胖子超额完成任务，写出一百六十出戏，四十八副戏联。如下（附戏联选十六副）
京剧戏联
二字联
秋瑾，
红娘。
三字联
罢宴，
断桥。
黑风帕，
白帝城。
四字联
除三害，
锁五龙。
碧波仙子，
金翅大鹏。
五字联
范进中举，
海瑞罢官。
三盗芭蕉扇，
智劫生辰纲。
七字联
木莲僧救母，
庄子休搧坟。
卧龙吊孝珠帘寨，
苏武牧羊探阴山。
十三字联
文姬归汉荒山泪，
牛皋招亲状元媒。
玉堂春霍小玉八仙过海铡包勉，
杨排风荀灌娘天女散花斩颜良。
十五字联
哭秦庭哭祖庙沙桥饯别春秋配，
战太平战樊城马前泼水宇宙锋。
御碑亭望江亭姑嫂英雄穆桂英挂帅，
双娇缘弓砚缘兄妹顶嘴陈三两爬堂。
生死恨楚宫恨舍命全交大破铜网阵，
打龙袍斩黄袍钟馗嫁妹孔雀东南飞。
二十字联
辕门斩子法场换子二堂舍子搜孤救孤火烧红莲寺，
刀劈三关罗成叫关盗令出关捉曹放曹水擒史文恭。
二十六字联
连环计苦肉计竹林计美人计空城计六国封相赵云截江夺阿斗，
铁笼山雁荡山乾元山定军山银空山水淹七军十八罗汉
斗悟空。
胖子为可开辟新话题来与爸爸聊天，他又在《程乙本红楼梦》一书中以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为例，对起了名字的丫鬟和她的主人做了统计，并绘图说明。（以主人所属丫鬟的多少为序）发现书中的主人公贾宝玉身边十五个丫鬟，老祖宗贾母八个丫鬟，员外郎贾正的正房王夫人有八个丫鬟，王熙凤、林黛玉都是四个丫鬟，贾迎春和贾探春三个丫鬟，赵姨妈、薛姨妈、李纨、惜春、薛宝钗、夏金桂、秦可卿各两个丫鬟，邢夫人、尤氏、史湘云、香菱、邢岫烟、薛宝琴各一个丫鬟，受荣、宁二府上下可支使的各一个丫鬟，贾元春选进凤藻宫时，身边还带走一个丫鬟，一共六十八位丫鬟。
就这次统计，胖子还做了个小分析：
一、从所属的主子和丫鬟关系上看，二十一个主子就使唤六十八个丫鬟，还不算没名的丫鬟以及婆子、男侍、下人……实际上，不就是两家人吗？可见荣宁二府的所谓“功名奕世，富贵传流”的膏粱锦绣生活，装潢着迷人的外表，但是，在它的背后却渗透着被榨干了的劳动人民的血汗。仅从主仆从属关系的比例反差这一点，就能折射出封建社会的腐朽不堪和即将崩溃的历史命运。
二、贵族主子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他们除了享受外，就是攀比权势、辈分、财产、嫡遮、裙带等关系对自己的得与失。在他们之间有的是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包藏祸心，制造事端……
宁国府传到贾敬这一辈，虽然世袭了官却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别的事一概不管。固此显得宁府气势衰弱，传到贾珍虽然也世袭了官，但他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家道日趋萧条，因此贾珍之妻尤氏才使唤一个丫鬟，惜春身边也只有两个丫鬟。加秦可卿两个丫鬟及府里的一个丫鬟，才是六个丫鬟，占两府丫鬟的百分之十弱。曹雪芹老先生为它起名宁国府的“宁”字，也暗示在两个平行的豪门中，除安宁之意外，还隐有宁静、宁息，相对之下有萧疏凄凉、寂寞冷落之感。
与此相反，荣国府倒是从字面上就能马上联想到荣升、荣任、荣秀、荣耀、荣宠、荣势、荣华、荣禄、荣茂、荣旺、荣业、荣泽等集荣字冠头的褒词之大成。当然荣国府也确是实力雄厚，荣国公之儿媳，史侯之女，贾代善之妻——贾母还在世，在《红楼梦》一书中她是最高的辈分，人称“老祖宗”。贾代善死后，不但贾赦袭了官，皇上又赐贾政额外主事职衔，后升了员外郎。谁想到，贾政的女儿贾元春，有幸选进凤藻宫，成为皇妃，于是贾政这一支的权势，无人可比。
在两府起名字的丫鬟共五十八人中（六十八个丫鬟中，除去史湘云及薛家丫鬟共十人），荣国府就拥有五十二人，占两府的百分之九十。
贾政之子，元妃之弟，贾府旺族存在的嫡传唯一根苗——贾宝玉，一个少爷身边就拥有十五个丫鬟。贾母有八个丫鬟，如果因她是老祖，无可厚非，而贾政之妻，四大家族王氏之后裔——王夫人，也拥有八个丫鬟。还不是因为她是员外郎之正房，也是皇妃的妈妈，与她同辈分的主子相比，贾政之妾，（嬬夫人）赵姨娘，身边仅有两个丫鬟。王夫人亲妹妹薛姨妈，也只有两个丫鬟。更惨的还有贾赦之妻邢夫人，身边只有一个丫鬟。
荣宁二府中与贾宝玉同辈分的、拥有四个丫鬟的主子只有王熙凤和林黛玉。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不但是贾琏的妻子，而且还主管荣国府的内事与财政。又是贾母眼中的“红人”。而林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又因其母病故，当然贾母要另眼看待。再则书中宝玉、黛玉关系是极其平行的，在荣国府内黛玉所受的待遇不会差。迎春、探春是生在荣国府的小姐。每人各三个丫鬟，而惜春同样是小姐，生在宁府，只用着两个丫鬟。史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由于史家衰落，投奔姑奶奶。虽生活有靠，但待遇上不如众姐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
三、在统计四大家族的丫鬟时，发现每个丫鬟都不能叫出真实的姓名，其名字全是主子起的，或象征吉祥如意、宝物飞禽、玩物摆饰、四季花草……甚至在丫鬟中还有没起名字的专管洒扫房屋传唤的小丫头。丫鬟们不但要伺候女主子，而且还时刻有可能成为男主子进行践踏和荼毒的对象。丫鬟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受着封建的奴婢制度的摧残和虐杀。
为增添爸爸的生活情趣，胖子看到爸爸经常写些诗词、数板和对偶排句，自己也练着写，与爸爸交换，当然更主要的是让爸爸评阅指正，我举个例子：
十六字令三首
春，桃李绽开竞芳芬。神州灿，大地现祥祯。
春，“两会”造福满乾坤。齐奋进，万众小康奔。
春！战天斗地在庚辰。立壮志，要将山河吞。
后来，胖子又针对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写了一首词：
新好了歌
口口声声改革好，惟有争权忘不了！
买官卖官殉私弊，执政为民全丢了。
口口声声廉政好，只有金钱忘不了！
贪污受贿无忌惮，民脂民膏全吞了。
口口声声作风好，只有美女忘不了！
腐化堕落为所欲，党纪国法不惧了。
口口声声艰苦好，只有享受忘不了！
房子车子捞不够，身败名裂下台了。
2004年12月17日，印度尼西亚发生海啸。涉及十三个太平洋地区国家，死亡达二十一万六千多人，损失一百亿美元之多。世界为之震惊，中国政府和人民全力相助。胖子心情激动写了首词：
清平乐
海啸肆虐，猛于群饕餮。
浪高百尺遮日月，灾区损失惨烈。
世界如惊霆雷，动我国人心髓。
派员、赠物、捐款，人间真情属谁？
胖子让我看过这首词后说：“清平乐”属小令，是汉代乐府的乐调名，双调，四十六字，前段四句，四仄韵，后段四句，三平韵。从辙上说前段四句属“捏斜”、后段四句该为“灰堆”……说到这儿，胖子的话突然停顿了，我看见他的眼睛湿润，情绪也有些激动。我知道他是抚今悼惜，又想念爸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