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就站在大石头下面,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从脚底涌上,经由内心深处再慢慢充满了脑袋,甩了甩头,头都发晕了,却怎么也甩不掉那一丝离愁,前后两个世界加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何曾有过这种感觉。
“哼。”小九只能在心里劝着自己:“过了十六年孤儿的日子,难道还不适应这么一点点的离别?不就是这几年有人疼吗,搞得像是要死人一样。不看看自己现在过得多么安逸?打个群架都是平常事,一般的小架还不打呢,野兽也猎过了,比起以前不知道长了多大本事,不就是走了个女人吗,又不是不回来,愁个毛。再说了,就算你有十九岁,算二十又怎么样?这个身板跟个猴子一样的,没听见人家走的时候说吗?快点长大吧你……”
“小九。你来了?”达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走吧,我们回家。”
“嗯。”小九抛开愁绪,抬头说道:“你好像知道我要来接你啊达叔?”
“你家达叔可厉害了。”磊宝他爹也凑过来说道:“他挖的矿最多,又是他拿的工钱最多。小九啊,你们几个也不小了,回去歇两天,跟我们一起下矿咋样?”
“你家磊宝不早就跟着你们下矿了吗。”小九说道。
“他那能算下矿?”磊宝他爹说道:“背个大筐子,随便装几个矿石,要真的下去挖矿才能算。”
“也不知道胜子今天好些没?”张婶也开口问道。
“没事了,”小九说:“我来的时候磊宝正和胜子在家里吹牛呢。”
“哦,对了。小九。”李二哥也说道:“你昨天猎了个大山羊?不错啊,比我当年厉害。”
“哟。”磊宝他爹也说道:“我家小子也说了,昨晚回去还看见个大羊腿,不是你自己猎的吧,那畜生看起来可不小。你个小孩子能猎到那个野兽?”
“行了行了。”达叔说道:“多大点事情,哥几个晚上来我家喝酒。有一个算一个,自己来。”
“那敢情好哇。”大伙一笑,“尝尝小九猎的野味。”
“他娘,”磊宝他爹回头对媳妇说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张罗着,我去买点酒。”
“行行。”磊宝他娘拉了拉张婶,“我们先回去准备,一起来。”
“我就不去了吧,胜子还在家呢。”张婶有些扭捏。
“一起来吧,”达叔也说道:“上弧村也就我们几家人,让小九把胜子背过来就是。”
“我才不背,”小九撒腿就往回跑,“我去叫磊宝背。”
“来啊他张婶。”磊宝他娘喊道:“这么多人,还怕啥呢,你不是经常一个人给达叔他爷俩送吃的嘛……”
“你个婆娘。”张婶笑骂道:“乱嚼舌头,我撕你嘴。”说着话张牙舞爪追上磊宝他娘。却引得大家更是一阵大笑。
伴着下午昏黄的阳光,葫芦岛上一伙矿工走在回家路上,说着笑着闹着,男人们扛着镐头,筐子。女人们说着荤话,小九作为唯一一个小孩,听着,看着,享受着,这一片和谐。
又是一个早晨,小九从睡梦中醒来,跳下床,堂屋还是放着米粥面饼。达叔下矿了,小九来到院里,算算时间,苏瑞离岛差不多有一个月,昨夜终于没有梦见,伸了个懒腰。与苏瑞的相逢是巧合还是缘分小九自己也说不清楚,要不是多了另外一个世界十六年的记忆,也许会简单很多,那其实就是少年人刚刚萌发的一种悸动。或许,今后有缘再见?回到堂屋,三两下吃完早饭。小九跑出院子,来到那片桃树林开始今天上午的修炼。
临近午间,又是一身大汗,稍微调息,慢步回走。刚刚走进村子,竟然听见一阵琴声。
“咦……”小九停住了,四五年了吧,这还是第一次听见琴声。“只是……这是什么琴?”
顺着声音,小九慢慢找寻。“刘爷?”一路就来到刘爷家门口,正好看见刘爷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把……
“琵琶?不像。阮?也不像。吉他?有点像了”
“小九。”刘爷看见小九,把那个琴放在旁边,喊了一声。“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村里逛啊?”
“没逛啊,正准备回家煮饭吃呢,被您老的琴声勾引过来了。”小九笑嘻嘻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您老还留着这么个宝贝呢?”
“啥宝贝。”刘爷看看旁边的琴,说道:“年轻时吃饭的家伙,怎么你个小猴子对这个有兴趣?”
“有,必须大大的有哇。”小九窜到刘爷面前,“这个琴叫什么?好听。比我以前那个世界……”
“那个什么?世界?”刘爷望着小九,不明白小九说的什么。
“啊……”小九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那什么,就是以前跟达叔到处跑,听见别人玩过。”
“哦……随便吧,”刘爷顿了顿,苍老的右手放在琴弦上,拨弄一下,在悠扬的声音中,慢慢的说道:“这个琴嘛。我一个老朋友,托矿船给我捎来的。”
“啊?”小九接着问道:“您老外面还有朋友呢,咋也不见来岛上玩玩啊?”
“这个岛有什么好玩的?”刘爷望着小九说道:“在人家眼里,外面的天地可不知道好过这里多少,怎么可能来。”
小九觉得刘爷的语气里包含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就怔怔的看着那个琴。
“想玩?”刘爷问道。
“嗯。”小九重重的点了下头。其实在另外一个世界虽然是孤儿,小九还真就有一把自己的琴,那是一把旧木吉他,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捐赠给孤儿院的。别人不喜欢,小九却当宝贝一样。可惜没有老师教,小九就自学,确实陪伴自己度过许多孤独时光。
“那这样。”刘爷说道:“你就帮我做饭吧,我教你玩?”
“没问题。”小九高兴的说道:“做饭值得什么事?以后您老有任何事情,随叫随到。”说完就进了屋,也不问刘爷想吃啥,有什么就弄什么,不一会就煮好了一锅大骨头浓汤,再烫了几张大饼。小九把浓汤盛到碗里,再抄一张大饼端到刘爷面前。
“刘爷,尝尝,我做饭可是不差。”
“小猴子。”刘爷笑着说道。“你也吃一口,阿达下矿了,一个人在家吧,以后没事就来我这儿。老头子不白使唤你。”
“呵呵。”小九咧嘴一笑。“您老吩咐了,我可不敢推辞,我吃就是了。”
“哈哈哈哈。”刘爷大笑道:“你们北方人当中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宝贝,吃完饭先回去,问过阿达再来学琴。你小子不错,比下面那些人爽快,又比你们北边人耐磨。不错。不错。”
“额?”小九正跑进屋里盛汤吃饼。听见刘爷这么一说,也愣了一下。“是啊,我怎么性格就生得这么好。”
爷孙俩吃完饭,小九主动收拾了碗筷。见刘爷抱着那琴似乎要午睡,悄悄的走了出去,在门口依依不舍的望着那琴,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回家了。
“这个小子看样子是真喜欢弹琴啊。”小九走后,刘爷却睁开了眼睛,抚摸着琴身,轻声说道。“当年分别至今十五年了吧,未曾想,你却先走了一步,也罢,也罢,当年之事一笔勾销,待我托付了这个少年,再下来陪你。”
刘爷的想法,小九不知道,回到家后,就如同那三岁孩童见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时又拿不到手,那是一个心痒难搔啊。屋里院里到处一顿收拾。
“这个刘老头怎么就非要问过达叔后才教我弹琴呢?想不通啊想不通。胜子的脚伤也早好了,这俩小子没来肯定又是偷摸着下矿去了。这个刘老头啊,什么讲究啊这是?还好,今天只是装船,达叔不会到晚上才回来。”
小九是真没想到,刘爷人老成精怎么看不出来达叔对小九的期望,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刘爷就见过达叔,只是那个时候的刘爷和现在的相貌相差很大,刘爷认识达叔,而达叔根本没往那上面想。至于小九,刘爷一直以为是达叔的子侄。
而且上弧村人几乎都知道达叔和小九这爷俩不简单,这关键还是达叔并没有在老乡们面前刻意隐藏。只是乡亲们并不知道达叔到底不简单到什么地步而已。
刘爷就不一样了,他知道达叔和小九和来自北方焚天部落的人,在岛上住着应该只是暂时的,自己稀里糊涂把小九教导成一个吟游诗人,好吧,虽然吟游诗人也是能养活自己,但毕竟只是一个卖唱的。最后结果很有可能是废了力还不讨好甚至引发更多矛盾,这可不是我这么一个垂暮老人愿意看到的。
这就苦了小九,在院子里都转了几十圈了,好在后来想起了一种在另外一个世界学会的练琴技能,没琴也可以练习,聊胜于无,把右手伸到心口五指并拢伸直,掌心向内,手上用力,手背上青筋直冒,左手反过来用手指虚按右手手筋,就想象着这是在按琴弦。
“但愿刘老头那个琴和吉他差不多吧,不然那就是白练的。”小九在心里这样想到。
“要是早知道刘爷有这个本事,怎么也要弄个琴玩一下,若是先前能在苏瑞面前表现一下……咳咳。”小九不自觉的又想起了苏瑞。随即马上打断这个思路。
“不好搞,冷不丁就响起那个小丫头,坏了我的修行。罪过罪过。”小九双手合十假模假样的躬身行礼,然后站直身体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