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平
“听说没有,楼下每年毁在读者手上的书,值上百万哪。”
“不会吧,怎么算出来的?经营到这种地步,怕不光是旁人的责任。”
正要去逛书店,没出电梯就听见闲话。办公室楼下就是城中最大的书店,三天两头有新闻:才说酷暑不减读者购书热情,营业额比去夏增长多少多少;没几天又抱怨,逛书店的人不讲公德,光翻不买,还在书上圈点涂抹,更有甚者还撕去好看的插图,偷走不便宜的新书。前现代社会的商贩式温情,早已烟消云散。
神话般的书人书事,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然而,60多年前流浪伦敦的“哑行者”蒋彝,却明白讲过英国书店的趣事:“在查灵克罗斯街,”他说,“伦敦的卖书中心,山姆·约瑟夫告诉我,书商总有些每天要来的固定顾客,他们常常1点到,就在外面坐下读书;两点钟该去上班了,就把书角折下作记号,打算第二天接着读呢!他们也谈论那个很有钱却又有偷罕见书的癖好的老绅士。大约每三周时间,他就要到各家店铺逛逛,不是在这里便是在那里‘捎走’一本书。当然,他们都认得他,就在账上记下失窃的书的书名。他们也总是隔一段时间,把账单送到他秘书手上,后者马上把钱给付了。凡是丢书的都这么做,直到某一天有人发现,一两个不怎么诚实的书商,把不是他偷的书也记账让人家付钱。如今他已不在人世。”
此事记在我得自隆福寺的《伦敦集碎》里;前年11月,我又在牛津汽车站广场集市,买到过他的《牛津画记》,都属于“哑行者游记丛书”。尚记得到达英国的第一夜,就兴冲冲跑到书街查灵克罗斯,所见书铺好像没有传说的有200多家,但是看看一排排书架前昏暗的灯下翻书的学者,再悄悄关注算账的柜台老者,我想,在这里偷本书可太容易了。我也由此激出要偷本书的冲动,不过最后终于没有行动。我怕给人逮住蒙受羞辱,一是因为我没有比孔乙己更高明的手段,二是我不相信现在的书店老板还有给真正读书人网开一面的雅量。
记得有朋友从台北来,提起那位写《丑陋的中国人》的老先生,说他每入书店从不空归,而且根本没有被人发觉的记录。别人都佩服他手段高明,我却疑心那是开书店的人都识其尊容,不肯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