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我在波士顿市北方，同美国大法官霍尔姆斯在他的农场中共度过一个值得怀念的下午。临别时，我向他告辞，在门口留恋良久。我问他，我能否在布道时引用他在茶话时所说的话。
虽然在他嘴角飞扬着温和的微笑，可是他的回答却很坚定：“90多年来，我从未容许人家引用我的话。到这样的晚年，我也不会改变。可是，你可以把访问记录下来。如果我说的话在我谢世20年以后，仍有点用处，那么这是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在20年前那短短的几小时中，我们曾谈到许多事，包括他造那间屋子所用的花岗石基，他的生平，从窗口看不厌的莓类植物的矮叶、他爱读的神秘小说，以及最后我们谈到的许多使人纳闷的事。我问他，对于世界上一片不景气、战争的恐怖，以及缺乏安全感，是否觉得休戚相关？他深深地摇头。
“哦！你们认为烦恼都是你们发掘出来的？只有年纪轻轻就死去才不会遭遇烦恼？烦恼总是跟我们在一起，以往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总是这样的。”
“你觉得可怕吗？这是无所谓的！”他格格地笑道：“这都不会使我昏倒。我倒常常为这些烦恼而心存感激。因为烦恼使我们同世界上每一个人联结起来。如果我们不同他人接触，那么我们便同生命失去了联系。你便像行尸走肉一样不再继续成长。假使你不愿意去体会人生，是的，不深深地体会人生，那么你就等于只有一半生命。”
“即使我有可以解脱烦恼的妙方，我也不会传扬出去的，我不愿意做这个好事。因为在烦恼中，我们自能产生一种雅量来驾驭它，我不是说心中怀着烦恼不管，这是同碰到烦恼如临大敌一样的不当。我是说，应该以友善的态度来应付烦恼，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认清烦恼的真面目，才能和烦恼谈条件。
“不，烦恼绝不是上帝对世界的谴责，世界本来就有兴衰存亡，沦桑变幻。我们个人也如此，花言巧语都不能有所改变，不能使幸福的年代早来一小时。所以你没有办法摆脱烦恼。”
说到这里，他笑得更温和慈祥了。他说：“正视烦恼，不要空自忧愁，要有信心，采取必须的行动。”
最后，他带着轻松的口吻对我说：“烦恼使我们同世界上每一个人联结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