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龙潭一别至冬月也已三月有余,诸葛兰芝一边掩口发恶,一边头冒虚汗,眼瞅着族里老少欢欢喜喜,自己却躲在房里不敢出声。眼瞅天色渐暗,兰芝命人去书院请唐小姐过来同住。见兰芝口角发白、面露土色,唐慧婉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她不紧不慢走出走进,一会端进一盆热水,一会又掩面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兰芝说。
“笑你,你好笑!这么大的人了,都已经害喜了,居然还藏着掖着,难不成要把孩子生在这闺房里不成!”慧婉故意说。
“啊,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这可怎么办啊?!”兰芝急道。
“眼下必须得先找大夫看看你这身子骨,然后跟你爹商量,让白括云提亲。”慧婉说。
“跟我爹说,那还不得打死我!”兰芝急切地说。
“你们已然生米煮成熟饭,你爹毕竟是过来人,而且恰逢老太爷大寿,此事或许峰回路转也未可知呢!不过眼下须先找一个大夫来看看你这身子骨,一不可找城中大夫,二不能被人知道,而且非两条同时满足不可。”慧婉说道。
“那完蛋了,哪里有这样的人,除非他是鬼!”兰芝沮丧地说道。
“这个鬼还真就有一位,不过他不是吓人的鬼,而是酒鬼。”慧婉继续说道:“此人姓龙名不详,只知其祖传妇科圣手,到他这里已然是第九代传人,因此得名龙九。又加上此人好酒,因此又得一个外号酒鬼——我起的!”
“他是干什么的,现在哪里?”兰芝急问道。
“龙九今年五十有余,属龙,现在书院图书馆当保管员,平日里就住在书院草场之中。除了我常去借书能够碰见,其余人等几乎不知道有此人存在。你暂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慧婉便离了诸葛府上,直奔书院草场。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唐慧婉及一小老头模样之人来到诸葛府上,对外只称受兰芝小姐之请来此参禅悟道。见慧婉回来,兰芝心中顿时有了依靠,她上下打量这小老头,想必此人便是龙九。只是这样貌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甚至颇多猥琐。只见龙九身着半大麻布坎衣,里套灰布长衫,脚蹬黑色布鞋。只是这打扮颇多特色,一面是坎衣多兜,兜内鼓鼓囊塞;一面是长衫多口,补丁甚多,叠加更甚;一面是布鞋铮亮,光脚穿鞋。再一看其手中拎着一个灰布褡裢,褡裢里是今天中午吃剩的糍粑。
“姑娘得的是什么病?”龙九问道。
兰芝心中好笑,即是医生,何必问我?无奈只好说道:“头晕、想吐!”
“外感风寒、大肠燥热、邪气侵袭、胃火旺盛……”龙九一边把脉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夫,你可看仔细了?”兰芝气道。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龙九不快。见状,慧婉忙到外屋沏茶。
“给你把甘草,外加一些调剂,不出数日即可痊愈。建议多做运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龙九随即书写了一副方子,尔后从褡裢里掏出一捧甘草一并交予兰芝。兰芝正欲追问之际,龙九已然了无踪影。正当兰芝发呆时,慧婉从里间出来问道:“人呢?”
“不见了!”兰芝满是疑惑道。
慧婉随即拿起桌上的药方,从头到尾快速浏览。只见龙九其字与其外表大相径庭,其字横观如山舞银蛇、蛟龙翻腾,竖看其字又挺拔俊秀、墨迹隽永,横峰竖川之间颇有棱韵;再拿起那一捧甘草轻轻一闻,笑道:“真乃神人也。兰芝,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白色乃是千年雪莲,有除寒祛痰,补血暖宫之功效。此外,此花千年才开一次,非常人所能摘得,乃是上品中的上品啊;你再看这粗茎绿叶,名曰石斛,专治胃伤胆痛、虚热寒下,有益胃生津、滋阴清热之功效,此味药除宫廷供奉外,市面上实属罕见,也为上品中的上品!”
“慧婉,你看那地上是什么?”兰芝指着地上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说道。慧婉随兰芝手指方向望去,原是龙九先生不小心从兜里掉下来的糍粑,二人沉思片刻不仅哑然失笑。兰芝说道:“真是个怪人啊!”当夜,按照龙九吩咐,慧婉给兰芝熬了上品喝了下去,还未出五更,凌波已然早早起床立于窗前舒展着筋骨。
“起得这么早啊!”慧婉惺忪着眼睛问道。
“这龙先生真是当世高人,只一副药用下便觉得气定神闲!”兰芝说道。
“这哪里是药,分明就是大补,你看看这几味,哪一样不是在为你安胎啊!”慧婉坐了起来,继续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跟族长交代啊?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眼下须先找白公子商议。”
“可是后天就是爷爷的寿诞,我怕自己作呕瞒不住众人,到时候不但遭人非议,而且恐搅乱了爹的场面。”兰芝担心地说道。
“让我想一想,唔……有了!”慧婉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对兰芝讲出了自己的计划,兰芝听后连连称是。
中午吃过午饭,唐慧婉来到了诸葛族长的水榭阁,见诸葛青望着莲花若有所思,走上前去攀谈。诸葛青同慧婉在园中散步,见慧婉半天不曾言语,诸葛青颇有觉察,遂问道:“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讲?”
“的确有事,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怕说了之后您会生气!”慧婉故意说道。
“但说无妨!”诸葛青又拿出族长的威严,显得颇为坦荡。
“那我就跟您说了!”于是,慧婉便把诸葛兰芝与白括云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起初诸葛青强装镇定,可是越听越难以自持,直到头痛欲裂、身体摇晃。慧婉忙上前搀扶诸葛青,说:“您不要动气,在我看来这是好事,您刚才不也说了嘛,老太爷就盼着早点抱孙子,如今借老太爷寿诞之时,正好为二人操持婚礼,一来可以冲喜,二来又了却老太爷多年来的心愿,何乐而不为啊!”
“话虽如此,可是人家白括云姓白,咱家姓诸葛,如何叫传宗接代?”听到兰芝的话,诸葛青又顿觉舒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从天堂跌到地狱,此时又从地狱回到人间。
“据我所知,这白括云自小无父无母,是他师傅一手拉扯成人,如今迎娶兰芝,正好入赘诸葛氏。我与那飞云剑大师兄南辰星有过一面之缘,想当初是他将我救下,我去找他说这事,再由他代为转告白括云的师傅,则大事可成。之后只需替白括云找一媒人说亲便可。”慧婉说的头头是道。
“嗯,有理、有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计,了不得啊。说实话,那日飞云剑在我府上,我观那南辰星与白括云皆不为凡人,特别是那南辰星少年裘马,眉宇之间似有蛟龙游走,日后定有作为……”诸葛青一改颓废,滔滔不绝起来。
“您不要琢磨南辰星了,咱们兰芝已然名花有主了,您看白括云怎么样?”慧婉打断道。
“这小孩看似羸弱,实则颇具心机,如若走正道定有一番成就;若误入歧途,将来定会为祸一方。不过念他在龙潭救芝儿一事,确是大丈夫所为,而且遇事沉着冷静、从大局出发,悉心调教定会将我瑶城发扬壮大!”诸葛青兴奋地说道。
“有您这句话就好办了,那您等我的好消息吧!”慧婉辞过诸葛青与兰芝,暂回书院备课,欲待来日造访飞云剑所在。
再说六合拳一门自打听说白括云、诸葛兰芝没死的消息后,个个草木皆兵,唯恐两家联手报复。六合拳门徒遍布瑶城,祁英闻听六合所作所为,迁怒于六合身边一众爪牙。这一日,他召集所有弟子立于廊下,其众足有近千。
“我再三警告你们,不要招惹别家,你们就是不听!不要忘了,那飞云剑、诸葛一门阴险狡诈,咱们是外来户,随时随地都有人想要拆了咱们的庙!现在幸好二人没死,否则我六合拳百年基业定毁于一旦!”祁英厉声训斥。平日里,一众门徒一面走街串巷、按月领俸,一面卖命跑腿、充当爪牙。此时祁英一袭黑衫威风凛凛,不像一代宗师,更像黑社会老大。
“拉上来!”祁英一声喝令,众人将一人从麻袋拎出。只见此人满脸淤青,额头血肉模糊。“这个人就是廖三,他就是串通诸葛家的叛徒,昨日他与诸葛家大少爷一同在溢香楼抽鸦片,正好被咱们弟兄发现及时报信与我。你们说怎么办?”祁英大喝。
众人面面相觑,你瞅我我瞅你,就是没人接茬。“怎么,都哑巴了?”祁英提高分贝继续叫嚷。原来此人勾结诸葛亭修,并将六合拳暗中种植鸦片一事告之。二人本打算大量收购鸦片种植地借此垄断鸦片市场,谁知二人在妓院商议此事之时,恰巧被老鸨听见,后告之前来嫖妓的贾青致东窗事发,后被连夜抓回。
见无人应声,贾青率先叫嚷:“灭了他!我们不需要叛徒!”见贾青落井下石,廖三手指着贾青破口大骂,扬言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廖三,念你跟我多年,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今天你打赢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别怪拳脚无眼!”祁英狠狠地说道。
“祁老大,祁掌门,我廖三这么多年对你忠心不二,到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是我咎由自取。”话音未落,廖三一记高鞭腿朝祁英面颊踢来,祁英只一闪身,一指便戳到宋三心口窝上。这一戳直让廖三血气倒流,双目充血。紧接着一记晴天霹雳掌正中廖三天灵盖,廖三顿时七窍流血,气绝而亡。近千徒众见状是惊得一身冷汗,吓得连连叫好。贾青忙不迭地递上一条手帕给祁英擦拭手上血迹。祁英闻了闻这条手帕,说道:“这是你的手帕?”
“我媳妇的!”贾青信口说了句。祁英听罢哈哈大笑,后转身离去,只留下贾青站在一旁战战兢兢讨笑,廊下徒众无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