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撄宁
孙不二女功内丹次第诗注凡例
一、原诗十四首,辞句雅驯,意义浑涵,乃丹诀中之上乘,故全录于篇端,以便学者诵习。
按:七言绝句七首、孙不二元君内丹次第诗,录于《孙不二元君内丹次第诗》篇中,此文中不再重复录入。
二、原诗虽标题为女功内丹,然就男女丹诀全部而论,其异者十之一二,而同者则有十之八九。故男子修仙者,亦可于此诗得多少参悟。
三、诗中杂用仙家专门术语,博学之士,尚不易窥其玄奥,普通妇女无论矣。不佞此注,极力阐扬,泄尽隐秘,真口诀已跃跃纸上。至其工夫首尾,不能成段说明者,则因为原文所限,不得不尔。
又注中多引古语者,皆当日信手拈来,适合妙谛,比自作为优,且免杜撰之嫌。
四、注中文字,虽非白话体裁,然已扫除譬喻,都为实语,浅显易明,凡国文通顺者,阅之自易了解。若对此犹有难色者,其人恐于仙道无缘。盖此等无上道妙,必须择根器而授。作诗者意在发挥自己之性情,本不求他人之了解;作注者志欲流传高深之学术,亦不欲博庸俗之欢迎。故普度之说,非本编范围内事。
五、仙家上乘工夫,简易圆融,本无先后次第,此诗所谓第者,就效验深浅言之耳。若言工夫,则自第一首至第十四首,皆是一气呵成,不可划分为十四段落,故须前后统观,方能得其纲要,幸勿枝枝节节而议之。
六、女子修仙,除天元服食,窒碍难行,人元双修,誓不笔录而外,古今来仅此一门,堪称大道。其余诸家所说,坛社所传,名目繁多,种类各别,不善学者,流弊百出,纵能善学,亦仅可健身延寿,无疾而终,其去仙道,盖远甚矣!有大志者,于此篇宜三致意焉。
七、古人学道,有从师二十余年,或十余年者。如阴长生、白玉赡、伍冲虚之流,皆是师与弟子同居一处,实地练习,随时启导,逐渐正误,然后能收全功。今人志气浮薄,作事无恒,所以难于成就。其狡诈者,每喜用市侩手段,旁敲反激,窃取口诀,以为一得口诀,立刻登仙,不知所得者乃死法耳。而真正神仙口诀,皆从艰苦实验中来,彼辈何曾梦见。敬告读者,若有所得,务要小心磨炼,努力修持,否则得与不得等(此种弊病,男子最多,女子尚少。)。
八、儒释道三教,白汉以来,至于清末,彼此互相诽议,优劣迄无定评。君主政体改革而后,儒教早已同归于尽,道教又不成其为教,只余佛教为硕果之仅存。其中信徒虽多,而真实用功者盖鲜,僧尼无论矣。即一般在家居士,所称为大善知识者,除教人念阿弥陀佛而外,别无法门。至于参禅坐香、打机锋、看话头等等,因净土宗盛行,已渐归淘汰。天台止观,虽有入手之法门,仅作讲经之材料而已,从未有人注意于实行修证者。近来又有所谓真言宗者,授自东洋,传于中国,学者甚众,每因持诵急迫,致令身心不调。
总上四端,曰净土,曰参禅,曰真言,曰止观,近代佛教之精华,尽于此矣。然皆属唯心的片面工夫,而对于唯物的生老病死各问题,殊无解决之希望。其所谓一切了脱者,都有待于身后,而生前衣食之需,男女之欲,老病之虞,皆与常人无异。至其死后如何,惟彼死者知之耳,吾辈未死者,仍难测其究竟也。
况佛教徒之习气,每谓惟佛独尊,余皆鄙视,教外诸书,概行排斥,虽为宗教家对于教主应有之态度,所惜划界自封,因此遂无进步。吾人今日著书,乃为研究学理,预奋将来同志诸人,实地试验,解决人生一切问题,与彼阐扬宗教者,用意固有别也。故对于道教之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玉皇太帝,毫无关系可言。
至若儒释二教经典,及诸子百家,遇有可采者,亦随时罗致,以为我用,不必显分门户。书中于仙佛异同,偶依昔贤见解,略加论断,虽曰挂一漏万,所幸不亢不卑,庶免随声附和,自误误人。盖学者之态度,本应如是也。
总之,不问是何教派,须以刻期见效为凭据,以今生成就为旨归,苟欲达此志愿,除却金液还丹,别无他术矣。谨掬微衷,敢告同志。
九、世间各种宗教,其中威仪制度,理论工修,殊少男女平等之机会,独有神仙家不然。常谓女子修炼,其成就比男子更快,男子须三年做完者,女子一年即可赶到,因其身上生理之特殊,故能享此优先之利益。至其成功以后之地位,则视本人努力与否为断,并无男女高下之差,此乃神仙家特具之卓识,与别教大不同者。可知神仙一派,极端自由,已超出宗教范围,纯为学术方面之事。读者幸勿以宗教眼光,强为评判,女子有大志者,宜入此门。
十、我非女身,何故研究女丹诀?又未尝预备作世间女子授道之师,何故注解女丹诀?盖深恐数千年以来相传之道术,由兹中绝,若再秘而不宣,此后将无人能晓,虽有智慧,从何入门?
世固不乏读书明理之女士,发大愿,具毅力,不以现代人生环境为满足,不以宗教死后迷信为皈依,务免衣食住行之困难,誓破生老病死之定律,非学神仙,安能满愿?是则区区作注之苦心也。(男子修仙,有太阳炼气术,今世尚有知者。女子修仙之太阴炼形术,几于绝传。因男子做工夫,能尽其本分已足,不必再问女子之事。故世之传道者,说到女功,总不免模糊影响,而女界中又少杰出之材,更难遇堪传此术者。从今而后,深望继起之有人也)。
孙不二仙姑事略
孙仙姑名不二,号清静散人,宁海县忠翊幼女(宁海属今山东登州府,非浙江省之宁海)。金太祖天辅二年生,禀性聪慧柔淑,父以配马宜甫,生三子。宜甫即北七真中所称马丹阳真人是也。丹阳既师事王重阳,故仙姑亦因重阳祖师之种种方便劝化,遂远离三子,屏绝万缘,诣金莲堂祈度,密受道要。数年后,师挽丹阳西游,居昆仑烟霞洞,姑独留于家,勤修不倦。金世宗大定十五年,往洛阳,依风仙姑,居其下洞,后六年道成。时当大定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忽沐浴更衣,问弟子天气卓午,援笔书颂云:“三千功满超三界,跳出阴阳包裹外;隐显纵横得自由,醉魂不复归宁海。”书毕,趺坐而化,香风瑞气,竟日不散。元至元己巳,赐号清静渊真顺德真人,道派名清静派。
(以上采自《续文献通考》及《登州府志》,并他种记录,若欲知其详,须阅《道藏》中关于北七真一派之记传专籍年谱诸书)
注解
按:女丹诀传世者,现止数种,较之男丹经,未及百分之一,已憾其少,且大半是男子手笔。虽谈言微中,终非亲历之境,欲求女真自作者,除曹文逸之《灵源大道歌》而外,其唯此诗乎。
原诗行世既久,无人作注。余往岁与某女士谈道之余,随时解释,邮寄赠之,距今已阅廿稔。旧稿零乱,杂于故纸堆中,难以卒读。爱为检出,重校一过,幸无大谬,遂录存之。固不敢自信尽得孙仙姑之玄义,但为后之读此诗者,辟一门径而已。注中容有未臻圆满处,因欲启诱初机,故卑之毋高论耳。
收心第一
吾身未有日,一气已先存;
吾人未有此身,先有此气。谭子《化书》云:“虚化神,神化气,气化血,血化形,形化婴,婴化童,童化少,少化壮,壮化老,老化死。”此言顺则成人。若达道之士,能逆而行之,使血化气,气化神,神化虚,则成仙矣。
“一气”者,即先天阴阳未判之气。至于分阴分阳,两仪既立,则不得名为一气。儒家云:“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亦指先天一气而言。老氏之得一,即得此一气也,此中有实在功夫,非空谈可以了事。
似玉磨逾润,如金炼岂昏?
丹家常有玉池、金鼎、玉兔、金乌,玉液、金液,种种名目。大凡言阴、言神、言文火者,则以“玉”拟之;言阳、言气、言武火者,则以“金”拟之。意谓玉有温和之德,金有坚刚之象也。然亦偶有例外。
扫空生灭海,固守总持门;
“生灭海”即吾人之念头。刹那之间,杂念无端而至,忽起忽灭,莫能定止。念起为生,念灭为死,一曰之内,万死万生,轮回即在目前,何须待证于身后?然欲扫空此念,谈何容易!惟有用法使念头归一耳。其法如何?即固守总持门也。
“总持门”者,老子名为玄牝之门,即后世道家所谓玄关一窍。张紫阳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质而言之,不过一阴一阳、一神一气而已。能使阴阳相合、神气相搏,则玄关之体已立。虽说初下手要除妄念,然决不是专在念头上做工夫,若一切不依,一切不想,其弊必至,毫无效果,令人失望灰心,是宜熟思而明辨也。(紫阳此诗,另有一解,不在本篇范围之内。)
半黍虚灵处,融融火候温。
“半黍”者,言凝神入气穴时,神在气中,气包神外,退藏于密。其用至微至细,故以半黍喻之。“虚”者,不滞于迹象。“灵”者,不堕于昏沉。杂念不可起,念起则火燥;真意不可散,意散则火寒。必如老子所云:“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方合乎中道。“融融”者,调和适宜。“温”者,不寒不燥也。
此诗二句,言守玄关时之真实下手功夫,维妙维肖。然决不是执着人身某一处部位而死守之,切勿误会。若初学者死守一处,不知变通,将来必得怪病。
养气第二
本是无为始,何期落后天;
顺乎自然而无为者,先天之道;出于人力而有为者,后天之功。吾人当未生之初,本是浑元一气,无名无形,不觉而陷入于胎中,于是有身。既已有身,而大患随之矣。
一声才出口,三寸已司权。
婴儿在胎,仅有胎息,鼻不呼吸。及至初出胎时,大哭一声,而外界之空气乘隙自鼻而入,于是后天之呼吸,遂操吾人生命之权。
其始也,吸入之气长,呼出之气短,而身体日壮;其继也,呼吸长短平均,身体之发育,及此而止。到中年以后,呼出之气渐长,吸入之气渐短,而身体日衰。临终之时,仅有呼出之机,而无吸入之机,鼻息一停,命根遂断。”三寸”者,指呼吸而言。
况被尘劳耗,那堪疾病缠。
上言人身生死之常理,此言人之自贼其身也。
色、声、香、味、触、法,是名“六尘”。劳心、劳力,皆谓之“劳”。吾人自然之寿命,本为甚短,纵不加以戕贼,在今世亦甚少有能过百岁者。况麈劳与疾病,皆足以伤竭人之元气,使不得尽其天年,故多有寿命未终而中途夭折者。
(或问:“六尘之说,乃释氏语,何故引以注丹经”答曰:“非我之咎,原诗已喜用佛家名词,如“生灭”、如“真如”、如“舍利子”等,皆非道家所本有者,不引佛典,何能作注”)
子肥能益母,休道不回旋。
“子”者,后天气;“母”者,先天气。后天气,丹道喻之为“水”;失天气,丹道喻之为“金”。按五行之说,金能生水,是先天变为后天也。丹道重在逆转造化,使水反生金,是由后天返还先天也。
昔人谓为九转还丹,九乃阳数之极,又为金之成数,故曰“九还”,非限定转九次也。先天难于捉摸,必从后天工夫下手,方可返到先天。后天气培养充足,则先天气自然发生,故曰“子肥能益母”。“回旋”者,即返还逆转之谓。
行功第三
敛息凝神处,东方生气来;
“敛息”者,呼吸之气,蛰藏而不动也;“凝神”者,虚灵之神,凝定而不散也。“东方”者,日出之位;“生气”者,对于死气而言。古之修炼家,行吐纳之功者,大概于寅卯二时,面对东方,招摄空中生气入于吾身,借其势力,而驱出身内停蓄之死气。
上乘丹法,虽不限定时间与方所,然总宜在山林清静之区,日暖风和之侯,则身中效验随做随来,如立竿见影。果能常常凝神敛息,酝酿薰蒸,不久即可由造化窟中,采取先天一炁。孔子云:“先天而天弗违”。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此段作用,乃真实工夫,非空谈,亦非理想,惟证方知。若问“息如何敛?神如何凝?处在何处?来从何来”既非片语能明,且笔墨亦难宣达,须经多次辩论,多次实验,又要学者夙具慧根,苦心孤诣,方可入门。若一一写在纸上,反令活法变成死法。世人性情不同,体质各异,学此死法,适足致疾,非徒无益,而有害之,将何取耶?
万缘都不着,一气复归台。
昔人云:“修道者须谢绝万缘,坚持一念,使此心寂寂如死,而后可以不死;使此气绵绵不停,而后可以长停。””台”者何?灵台也。灵台者,性也。“一气”者,命也。命来归性,即是还丹。
张紫阳真入云:“修炼至此,泥九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合,魂魄如子母之留恋。”此乃其境界,非譬喻也。以上所云,可谓形容极致。
阴象宜前降,阳光许后栽。
阳火、阴符之运用,虽出于自然,但人工亦有默化潜移之力,不可不知。自尾闾升上泥丸,乃在背脊一路,名为“进阳火”;自泥丸降下气海,乃至胸前一路,名为“退阴符”。以升为进,以降为退。
又凡后升之时,身中自觉热气蒸腾;及至前降之时,则热气已渐归冷静。此以热气盛为“进阳火”,热气平为“退阴符”。
二解虽义有不同,理则一贯。此中有许多奥妙,应当研究。
山头并海底,雨过一声雷。
吕绝阳真人《步蟾宫词》云:“地雷震动山头雨”。《百字碑》云:“阴阳生反覆,普化一声雷。”邵康节先生诗云:“忽然夜半一声雷,万户千门次第开。”钟离真人云:“达人采得先天气,一夜雷声不暂停。”彭鹤林先生云:“九华天上人知得,一夜风雷撼万山。”丹经言雷者甚多,不可殚述。其源皆出于《周易》“地雷复”一卦,其实则喻先天一炁积蓄既久,势力雄厚,应机发动之现象耳。其气之来也,周身关窍齐开,耳闻风声,脑后震动,眼中闪光,鼻中抽搐,种种景象,宜预知之,方免临时惊慌失措。
然女工修炼,欲求到此地步,必在月经断绝之后。而孙诗所云,乃在斩龙之前,恐难得此效。大约此处所谓雷者,不过言行功之时,血海中有气上冲于两乳耳。此气发生,丹家名曰活子时。“山头”喻两乳及膻中部位;“海底”喻子宫血海部位。“雨”喻阴气;“雷”喻阳气。
录者按:此注有误,行者修行至此,自可体会。
斩龙第四
静极能生动,阴阳相与模;
“龙”者,女子之月经也。“斩龙”者,用法炼断月经,使之永远不复再行也。若问:“月经何以名为龙”则自唐朝以后,至于今日,凡丹书所写,及口诀所传,皆同此说,当有一种意义存于其间,暂可不必详解。
若问:“女子修道,何故要先断月经”此则神仙家独得之传授,无上之玄机,非世界各种宗教、各种哲学、各种生理卫生学所能比拟。女子修炼与男子不同者,即在于此;女子成功较男子更速者,亦在于此。若离开此道,别寻门路,决无成仙之希望。倘今生不能修成仙体,束手待毙,强谓死后如何证果,如何解脱,此乃自欺欺人之谈,切不可信。
或者谓:“既是月经为修道之累”必须炼断,则老年妇人月经天然断绝者,岂不省却许多工夫,其成就当比少年者更易,不知若彼童女月经未行者,果生有夙慧,悟彻玄功,成就自然更易。一到老年,月经干枯,生机缺乏,与童女有霄壤之殊,何能一概而论?
法,要无中生有,使老年天癸已绝者,复有通行之象。然后再以有还无,按照少年女子修炼成规,渐渐依次而斩之,斯为更难,岂云更易?所以古德劝人“添油宜及早,接命莫教迟。”
静极则动,动极则静;阳极则阴,阴极则阳,乃理气自然之循环,无足怪者。《道德经》第十五章云:“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上句言人能静,则身中浊气渐化为清气;下句言静之既久,则身中又渐生动机矣。
《道德经》第十六章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上二句言静极,下二句言生动。“复”即复卦之复。阴象静,阳象动,五阴之下,一阳来复,亦言“静极生动”也。
“模”者,模范,所以成物。“相与模”者,盖言阴阳互根,彼此互相成就而不可离之意。
风中擒玉虎,月里捉金乌。
“风”者,人之呼吸也。如丹经云:“后天呼吸起微风。”又云:“吹嘘藉巽风。”皆是此意。道书常以“虎”配西方金,“龙”配东方木;凡言铅、言金、言虎,都属一物,不过比喻人身中静极而动之先天阳气而已。
“月”有二义:若言性功者,则当一念不生时,谓之月,谓其清净无瑕,孤明独照也;若言命功,则当先天阳气发动时,亦谓之月,譬如晦朔弦望,轮转不忒也。
“金乌”即日之代名词,日即离,离即火,火即汞,汞即神也。当采取先天炁之时,须借后天气以为枢纽,故曰“风中擒玉虎”。玉字表其温和之状。石杏林真人曰:“万籁风初起,千山月乍圆。”正是此景。
丹道有风必有火,气动神必应,故吕纯阳真人云:“铅亦生,汞亦生,生汞生铅一处烹。”铅与月,喻阳气;汞与金乌,喻阴神。阳气发生,阴神必同时而应,故曰“月里捉金乌”。
著眼氤氲候,留心顺逆途;
《易》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盖“氤氲”者,天气下交于地,地气上交于天,温和酝酿,欲雨未雨,将雷未雷,所谓“万里阴沉春气合”者是也。若雷雨既施,则非氤氲矣。
人身氤氲之侯,亦同此理。但究竟是如何现象?则因有难言之隐,不便写在纸上①。聪明女子,若得真传,则可及时下功,否则恐当面错过。
虽说有自造机会之可能,总不若天然机会之巧妙。此时如顺其机而行人道,则可受胎生子;逆其机而行仙道,则可采药还丹。然顺逆之意,尚不止此。生机外发为顺,生机内敛为逆。生气下行,变为月经为顺;生气上行,不使化经为逆。故道书云:“男子修成不漏精,女子修成不漏经。”
①“氤氲”指的是春天雪融后万物复苏,生机渐发之义。在人身说穿了便是说此时女子会觉得莫明春情荡漾,此乃先天一气发动之朕兆,但若守不住心神,气机下窜,而致****有水泌出,则又落后天矣。若要采回先天,又须另加武火烹煎的工夫,是多费一道功夫。在当时年代的保守社会,这种情况的确有难言之隐。男子气机发动时也会有同样的情形,守不住心神,则气机下窜使得****勃起,则又落后天。若认此“无欲而起”便是“活子时”,那就闹笑话了。
鹊桥重过处,丹气复归炉。
《入药镜》云:“上鹊桥,下鹊桥;天应星,地应潮。”后世丹经言“鹊桥”者,皆本于此。凡炼丹之运用,必先由下鹊桥转上背脊,撞通玉枕,直达泥丸;再由上鹊桥转下胸前十二重楼,还归元海。
“上鹊桥”在印堂山根之里,“下鹊桥”在尾闾会阴之间。丹气转到上鹊桥时,自觉两眉之间有圆光闪灼,故曰“天应星”;丹气由下鹊桥上升时,自觉血海之中有热气蒸腾,故曰“地应潮”。此言“鹊桥重过”者,兼上下言之也。“归炉”者,归到黄庭而止,黄庭一名坤炉。(按:上下鹊桥,另有别解,此处不具论。)
养丹第五
缚虎归真穴,牵龙渐益丹;
“虎”即气,“龙”即神,“真穴”大约在两乳之间。“缚虎归真穴”者,即上阳子陈致虚所云:“女子修仙,必先积气于乳房也。”气有先天后天之分:炼后天气,即用调息凝神之法;采先天气,则俟身中有生气发动时下手。
“牵龙”者,不过凝神以合于气而已。神气合一,魂魄相拘,则丹结矣。张虚靖天师云:“元神一出便收来,神返身中气自回。如此朝朝并暮暮,自然赤子结灵胎。”此即“牵龙渐益丹”之意。此处所谓“龙”,与斩龙之“龙”字不同。
性须澄似水,心欲静如山。
张三丰真人云:“凝神调息,调息凝神,八个字须一片做去,分层次而不断乃可。”凝神者,收已清之心而入其内也。心未清时,眼勿乱闭。先要自劝自勉,劝得回来,清凉恬淡,始行收入气穴,乃曰凝神。然后如坐高山而视众山众水,如燃天灯而照九幽九昧,所谓凝神于虚者,此也。
调息不难,心神一静,随息自然,我只守其自然而已。
调息收金鼎,安神守玉关;
张三丰真人云:“大凡打坐,须要将神抱住气,意系住息,在丹田中,宛转悠扬,聚而不散。则内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日充月盛,达乎四肢,流乎百脉,撞开夹脊双关,而上游于泥丸,旋复降下绛宫,而下入于丹田。神气相守,息息相依,河车之路通矣。功夫至此,筑基之效已得一半。”又云:“调息须以后天呼吸,寻真人呼吸处。然调后天呼吸,须任他自调,方能调得起先天呼吸,我惟致虚守静而已。真息一动,玄关即不远矣。照此进功,筑基可翘足而至。”
广成子云:“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身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
按:调息之法,三丰最详,安神之论,广成最精,故引以为注。本诗上句言武火,故曰“金鼎”;下句言文火,故曰“玉关”。
日能增黍米,鹤发复朱颜。
《金丹四百字》云:“混沌包虚空,虚空括三界,及寻其根源,一粒如黍大。”又云:“一粒复一粒,从微而至著。”此即“日能增黍米”之意。质而言之,不过渐采渐炼,渐凝渐结而已,非有黍米之象可寻也。
参同契云:“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发白皆变黑,齿落生旧所。老命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即此诗末句之意。
或谓:“头有白发,面似婴儿,是谓鹤发复未颜。”此言误矣。修炼家若行先天功夫,虽白发亦必变成黑发。苟发白不变,仅面容红润,此乃后天之功,或行采补之术耳,神仙不如是也。世俗所谓仙人“鹤发童颜”,乃门外语。
胎息第六
要得丹成速,先将幻境除;
“幻境”即世间一切困人之环境,窘迫万状,牵缠不休,至死未由自拔;待到来生仍复如此,或尚不及今生。故修道者,必须设法断绝尘缘,然后方收速效。世有学道数十年,毫无进步者,皆未脱俗累之故。
今按:前解虽是,然非幻境本义,因对初学说法,故浅言之耳。其实所谓“幻境”者,乃身中阴魔乘机窃发之种种景象,或动人爱恋,或使人恐怖,或起嗔恨,或感悲伤,或令人误认为神通,或引人错走入邪路,甚至神识昏迷,自残肢体,偶有见闻,妄称遇圣,凡此等类,皆是幻境,必宜扫除。不经法眼,终难辨别,所以学者要从师也。世有学道数十年,毫无魔障者,皆未曾实行之故。
心心守灵药,息息返乾初。
“灵药”即是妙有,妙有即是真息。“心心守灵药”者,心依于息也。“乾初”即是真空,真空即是道心。“息息返乾初”者,息依于心也。
初学修炼,虽能心息相依,然为时不久,又复分离。至于胎息时,则心心息息长相依也。
“乾初”者,指乾卦未画之初,非谓乾之初爻。《明道篇》云:“观乾未画是何形,一画才成万象生。”然则乾初者,岂非大极阴阳未判之象乎?
气复通三岛,神忘合太虚;
“三岛”者,比喻人身上、中、下三丹田。老子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即“气复”之义。人身本自太虚中来,一落色相,则有障碍,而不能与太虚相合。惟有道者,能忘一切色相,色相既除,则与太虚相合矣。
天隐子者,道家之流也,其言曰:“人之修真,不能顿悟,必须渐而行之。一曰斋戒,澡身虚心;二曰安处,深居静室;三曰存想,收心复性;四曰坐忘,遗形忘我;五曰神解,万法通神。”全篇约千余言,未能毕录,此其纲领也。又司马子微《坐忘论》亦可读。此等功夫甚难,非朝夕可至,然有志者事竟成,惟视人之毅力如何耳。
若来与若去,无处不真如。
“真如”者,佛家之名词。佛典云:“如来藏含有二义,一为生灭门,一为真如门。”心无生灭,即真如矣。若背真如,即生灭矣。又云:“真谓真实非虚妄;如谓如常无变易。”
符火第七
胎息绵绵处,须分动静机;
阴符阳火,气机动静,前数段工夫已有之,不必定在胎息后也。但未到结丹地步,其气之动,常有上冲****之时(男子则下冲于生殖器)。既结丹,则两乳已紧缩如童女,身内虽有动机,不能再向外发,只内动而已。动亦有时,或数日一动,或一日数动,视其用功之勤惰以为衡。凡未动之先,及既动之后,皆静也。
阳光当益进,阴魄要防飞。
动者属“阳”,静者属“阴”。阳气发动时,则元神亦随之而动;气到人身某处,神亦同到某处。阳气发动曰“进”,而暗中以神助之,愈进愈旺,故曰“益进”。
阳极则阴生,动极必归静。人之魂属阳,主上升;魂属阴,主下降。当升之时不可降;当降之时不可升。“阴魄要防飞”者,意谓气若有静定之态,则神必助之静定,以防其烦躁不宁。
潭里珠含景,山头月吐辉;
“潭”在下,喻血海子宫之部位;“山”在上,喻膻中两乳之部位。“珠”之光,隐而敛,“月”之光,耀而明。曰潭里,曰含景,是言其静而深藏之象;曰山头,曰吐辉,是言其动而显出之机。
六时休少纵,灌溉药苗肥。
“六时”者,非谓昼之六时,亦非夜之六时,乃人身虚拟默运之六时。古人又有名为六侯者,切不可拘泥天时,免致活法变成死法。若问人身六时何似?仍不外乎神气动静、阴阳升降之消息而已。
“休少纵”者,即谓念不可起,意不可散,一线到底,勿使中间断续不贯,俟此一段工夫行毕,方可自由动作。
接药第八
一半玄机悟,丹头如露凝。
神仙全部工夫,到此已得一半,因内丹已结也。
“露”乃地面之水因热化气,腾散于空中,至夜遇冷,遂附著于最易散热之物体,而凝结成露。丹道亦同此理,可以神悟,难以言传。
虽云能固命,安得炼成形。
既已结丹,则一身精气神皆完全坚固,决定可以长生,但未能羽化耳。此时可称为人仙。
仙有五等:有鬼仙、有人仙、有地仙、有神仙、有天仙。
“鬼仙”者,不离乎鬼也,能通灵而久存,与常鬼不同。“人仙”者,不离乎人也,饮食衣服虽与人无殊,而能免老病死之厄。“地仙”者,不离乎地也,寒暑不侵,饥渴无害,虽或未能出神,而能免衣食住之累。“神仙”者,能有神通变化,进退自如,脱弃躯壳,飘然独立,散则成气,聚则成形。“天仙”者,由神仙之资格,再求向上之功夫,超出吾人所居之世界以外,别有世界,殆不可以凡情测也。
鼻观纯阳接,神铅透体灵。
此二句乃言超凡入圣之实功,不由此道,不能出阳神。当今之世,除一二炼专家而外,非但无人能行此功,即能悟此理者,亦罕遇之。余若自出心裁,勉为注释,恐人不能解,反嗤为妄,故引自古相传之“真空炼形”丹法,以释其玄奥之义。
《真空炼形法》云:“夫人未生之先,一呼一吸,气通于母;既生之后,一呼一吸,气通于天。天人一气,联属流通,相吞相吐,如扯锯焉。天与之,我能取之,得其气,气盛而生也;天与之,天复取之,失其气,气绝而死也。故圣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每于曦驭未升旸谷之时,凝神静坐,虚以待之,内舍意念,外舍万缘,顿忘天地,粉碎形骸(道家常有粉碎虚空、粉碎形骸等语,不过忘物形之意耳,不可拘泥粉碎二字)。自然太虚中有一点如露如电之阳,勃勃然入于玄门,透长谷而上泥丸,化为甘霖而降于五内。我即鼓动巽风以应之,使其驱逐三关九窍之邪,扫荡五脏六腑之垢,焚身炼质,煅滓销霾,抽尽秽浊之躯,变换纯阳之体。累积长久,化形而仙。”
《破迷正道歌》曰:“果然百日防危险,血化为膏体似银;果然百日无亏失,玉膏流润生光明。”《翠虚篇》曰:“透体金光骨髓香,金筋玉骨尽纯阳;炼教赤血流为白,阴气消磨身自康。”邱长春曰:“但能息息长相顾,换尽形骸玉液流。”张紫阳曰:“天人一气本来同,为有形骸碍不通;炼到形神冥合处,方知色相即真空。”
炼形之法,总有六门:其一曰玉液炼形,其二曰金液炼形,其三曰太阴炼形,其四曰太阳炼形,其五曰内观炼形。若此者,总非虚无大道,终不能与太虚同体。惟此一诀,乃曰真空炼形,虽曰有作,其实无为,虽曰炼形,其实炼神,是修外而兼修内也。依法炼之百日,则七魄亡形,三尸绝迹,六贼潜藏,十魔远遁;炼之千日,则四大一身,俨如水晶塔子,表里玲珑,内外洞彻,心华灿然,灵光显现。故《生神经》曰:“身神并一,则为真身。身与神合,形随道通。隐则形固于神,显则神合于气。所以蹈水火而无害,对日月而无影。存亡在己,出入无间,或留形住世,或脱质升仙。”
按:真空炼形一段工夫,所包甚广,不仅为此首诗作注脚,虽以后炼神、服食、辟谷、面壁、出神等法,亦不出此运用之外,不过依功程之浅深而分阶级耳。
哺含须慎重,完满即飞腾。
“哺含”即温养之意。“完满”者,气已足,药已灵也。“飞腾”者,似指大药冲关之象。若言飞升腾空,则尚未到时。
炼神第九
生前舍利子,一旦入吾怀;
“舍利子”,乃佛家之名词,此处比喻元神。“生前”者,即未有此身之前。吾人元神历劫不变,变者识神也。用真空炼形之功,将识神渐渐炼去,则元神渐渐显出。譬如磨镜,尘垢既销,光明斯现,乃知一切神通,皆吾人本性中所固有者,非从外来。
此诗云:“一旦入吾怀”,似指气之一方面而言。然此时气与神已不可分离,言神而气在其中,言气而神在其中。吕租《敲爻歌》云:“铅池迸出金光现,汞火流珠入帝京。”曰铅池、曰金光,言气也;曰汞水、曰流珠,言神也。“帝京”即中丹田,又名绛宫、神室,乃心之部位。心为一身君主,故曰帝京。此诗所谓入吾怀者,亦同此意。
慎似持柔器,柔如抚幼孩。
老子云:“持而盈之,不如其己。”又云:“保此道者不欲盈。”又云:“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即此可知此诗下句之意。
老子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又云:“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又云:“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即此可知此联下句之义。
地门须固闭,天阙要先开。
凡言“地”者,皆在人身之下部;凡言“天”者,皆在人身之上部。修炼家最忌精气下泄;故凡下窍皆要收敛紧密。一身精气,渐聚渐满,既不能下泄,必上冲于脑部。斯时耳闻风声,目睹光掣,脑后震动,脐下潮涌,异景甚多。
龙门派第十七代,广西洪教燧君,传有《金丹歌》一首,尚未行世,曾记其中有句云:“万马奔腾攻两耳,流星闪电灼双眉,若还到此休惊惧,牢把心神莫动移。”即言闭地门、开天阙时之现象。
洗濯黄芽净,山头震地雷。
吕祖度张仙姑有《步蟾宫词》云:“地雷震动山头雨,要洗濯黄芽出土。””黄芽”者,大还丹之别名也。此处言“山头”,大约是指头上泥九宫。前诗第三首亦云:“山头并海底,雨过一声雷。”据字面观之,似无差别;以实际论,则效验大异。
“洗濯”之作用,不外乎静定。凡丹道小静之后,必有小动;大静之后,必有大动。其静定之力愈深,则震动之效愈大,充其震动之量,直可冲开顶门而出,然非大静之后不克至此。
今按静定之力,吾人能自作主,可以由暂而久,由浅而深。若夫震动之效,乃是顺其自然,非人力可以勉强造作,似乎不能由人做主。但小静必小动,大静必大动,其反应百不爽一。
常人所以无此效验者,因其未能静定故。修炼家所以不能得大效验者,因其虽知静定,而静定之力犹嫌薄弱故。释门学禅者,亦能静定数日,而终久无此效验者,因其徒知打坐不知炼气故。
附注:“舍利子”在此处为内丹之代名词,然非佛家所谓舍利之本意。究竟舍利子与金丹,是同是异?修佛与修仙,其结果有何分别?皆吾人所急欲知者,而各家经书咸未论及。虽《楞严经》有十种仙之说,是乃佛家一面之辞。除佛经外,凡中国古今一切书籍记载,皆未见有十种仙之名目,似未可据为定论。
吾国人性习,素尚调和,非但儒道同源本无冲突,即对于外来之佛教,亦复不存歧视,彼此融通,较他教教义之唯我独尊者,其容量之广狭,实大不同。而青华老人之论舍利,尤为公允。意谓:佛家以见性为宗,精气非其所贵。万物有生有灭,而性无生灭。涅盘之后,本性圆明,超出三界,永免轮回。遗骸火化之后,所余精气,结为舍利,譬如珠之出蚌,与灵性别矣,而能光华照耀者,由其精气聚于是也。人身精气神,原不可分,佛家独要明心见性,洗发智慧,将神光单提出来,遗下精气,交结成形,弃而不管。然因其诸漏已尽,禅定功深,故其身中之精气,亦非凡物,所以舍利子能变化隐显,光色各别。
由此推之,佛家所谓不生不灭者,神也,即性也。其舍利子者,精气也,即命也。彼灭度后,神已超于象外,而精气尚留滞于寰中也。若道家则性命双修,将精气神混合为一,周天火侯,炼成身外之身,神在是,精在是,气在是,分之无可分也。故其羽化而后,不论是肉身化气,或是尸解出神,皆无舍利之留存。倘偶有坐化而遗下舍利者,其平日工夫,必是偏重于佛教方面,详于性而略于命也。
性命双修之士,将此身精气神团结得晶莹活泼,骨肉俱化,毛窍都融,血似银膏,体如流火,畅贯于四肢百节之间,照耀于清静虚无之域。故能升沉莫测,隐显无端。
释道之不同如此:佛家重炼性,一灵独耀,迥脱根尘,此之谓“性长生”;仙家重炼气,遍体纯阳,金光透露,此之谓“气长生”。究竟到了无上根源,性就是气,气就是性,同者其实,异者其名耳。
服食第十
大冶成山泽,中含造化情;
“大冶”本意为铸五金。今以之喻造化之伟功。乾坤为炉鼎,阴阳为水火,万象从兹而铸成,是万物共有一太极也。“山”与“泽”,乃万物中之一物,而山泽中又有造化,是一物各得一太极也。山泽通气,震兑相交,而造化之情见矣。
修仙者,贵在收积虚空中清灵之气于身中,然后将吾人之神与此气配合而炼养之,为时既久,则神气打成一片,而大丹始成。
后半部工夫所以宜居山者,因山中清灵之气较城市为优耳。但入山亦须稍择地势,或结茅,或住洞,要在背阴面阳遮风聚气之所,山后有来脉,左右有屏障,中有结穴,前有明堂,此乃乾坤生气蕴蓄之乡。日月升沉,造化轮转,道人打坐于其间,得此无限清灵之气,以培养元神,有不脱胎换骨者乎?
朝迎日乌气,夜吸月蟾精。
蚌受月华而结珠胎,土得日精而产金玉,人如采取日月精华,则可以结就仙丹,变化凡体。至其所以采取之法,到此地步,自能领悟,不必执著迹象,致碍圆通。若《易筋经》所言“采日精月华法”,乃武术修养之上乘,非仙家之玄妙也。
时候丹能采,年华体自轻;
采天地之灵气以结丹,须识阴阳盛衰之侯;夺造化之玄机而换体,必经三年九载之功。
元神来往处,万窍发光明。
此言周身毛窍皆有光明发现。丹经云:“一朝功满人不知,四面皆成夜光阙。”亦同此意。其所以有光者,或者因身中电力充足之故。世上雷霆能自发光,经过长久时期,而本体不减毫厘。彼无知之物质,且灵异若此,又何疑乎仙体?
辟谷第十一
既得餐灵气,清冷肺腑奇;
此实行断绝烟火食也。所以能如此者,因灵气充满于吾身,自然不思食,非枵腹忍饥之谓也。
忘神无相著,合极有空离。
“忘神”者,此时虽有智慧而不用,若卖弄聪明,则易生魔障。”无相著”者,谓无色相之可著也。“合极”者,合乎太极也。合乎太极者,即神气合一,阴阳相纽也。如是则不落顽空,故曰“有空离”,谓遇空即远离也。第三句言不著于色,第四句言不著于空,色空两忘,浑然大定。
朝食寻山芋,昏饥采泽芝;
“芋”为普通食品,人皆知之。“芝”形如菌,上有盖、下有柄,其质坚硬而光滑。本草载有青、赤、黄、白、黑、紫六种,服之皆能轻身延年。若仙经所标灵芝名目,多至数十百种,不可毕陈,然非常人所能得也。
若将烟火混,体不履瑶池。
仙体贵乎清灵,若不绝烟火食,则凡浊之气混入体中,安有超脱之望“瑶池”者,女仙所居之地,《集仙传》云:“西王母宫阙,左带瑶池,右环翠水。”
面壁第十二
万事皆云毕,凝然坐小龛。
面壁之说,始于达摩。当梁武帝时,连摩止于嵩山少林寺,终日面壁而坐,九年如一日。故后世道家之修静功者,皆曰“面壁”。今之佛家反无此说,徙知念阿弥陀佛而已。
辟谷一关,既已经过,不但烟火食可以断绝,即芝芋之类亦可不食矣。古仙修炼到此程度时,大半择深山石洞而居之,令人用巨石将洞口封没,以免野兽之侵害,及人事之烦扰,且不须守护者。但此法在今日,未必相宜。
普通办法,即于山林清静之处,结茅屋数椽,以备同道栖止。然后用木做一小龛,其中仅容一人坐位,垫子宜软厚,前开一门,余三面须透空气而不进风,最好用竹丝编帘遮蔽,如轿上所用者。人坐其中,不计日月,直至阳神出壳,始庆功成。惟昼夜须有人守护,谨防意外之危险。中间若不愿久坐,暂时出来亦可。此时身内已气满不思食,神全不思睡,其外状则鼻无呼吸。脉不跳动,遍体温暖,眼有神光,其身体内部之作用,自与凡夫不同,不可以常人之生理学强加判断。此等现象,今世尚不乏其人,余昔者固亲见之矣。然皆未知其有何等神通,是或丹经所谓“慧而不用”者乎?
今按:自本首第三句以后,直至第十四首末句为止,概属不可思议之境界,故未作注。当日某女士尚疑余故守秘密,致书相诘,奈余自访道至今,已三十年矣,实未曾目睹阳神是何形状,如何出法?即当日师传亦不及此,仅云“时至自知”,故对于出神以后种种作用,因无实验,不敢妄谈。且学者果能行面壁之功,何患不知出神之事?请稍安毋躁,以待他年亲证可乎?
出神第十三
身外复有身,非关幻术成。
今按:此首若完全不注,未免令读者意有缺憾,若每句作注,又苦于不能落笔。只得将前贤语录摘抄数条,以见出神之时,是何景象,出神之后,尚有功夫。欲知其详,请博览丹经,真参实悟,非此编所能限也。
《青华老人语录》曰:“阳神脱胎之先兆,有光自脐轮外注,有香自鼻口中出。既脱之后,则金光四射,毛窍晶融,如日之初升于海,如珠之初出于渊,香气氤氲满室,一声霹雳,金火交流,而阳神已出于泥丸矣。出神以后,全看平日工夫。若阳神纯是先天灵气结成,则遇境不染,见物不迁,收纵在我,去来自如。一进泥丸,此身便如火热,金光复从毛窍间出,香气亦复氤氲,顷刻返到黄庭,虽有如无,不知不觉,此真境也。若平日心地未能虚明,所结之胎,决非圣胎,所出之神,原带几分驳杂,一见可惧则怖生,一见可欲则爱生,殆将流连忘返,堕入魔道。此身既死,不知者以为得仙坐化,谁知阳神一出而不复者,殆不堪问矣。”
问曰:“倘心地未纯,而胎神已出,为之奈何”师曰:“必不得已,尚有炼虚一著。胎神虽出,要紧紧收住,留他做完了炼虚一段工夫,再放出去,则真光法界,任意逍遥,大而化之矣。炼虚全要胸怀浩荡,无我无人,何天何地。觉清空一气,混混沌沌之中,是我非我,是虚非虚、造化运旋,分之无可分,合之无可合,是曰炼虚。盖以阳神之虚,合太虚之虚,而融洽无间,所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此乃出胎以后之功,分身以前之事也。”
问:“阳神、阴神之别如何”师曰:“阴未尽而出神太早,谓之阴神。其出之时,或眼中见白光如河,则神从眼出;或耳中闻钟磐箫管之音,则神从耳出。由其阳气末壮,不能撞破天关,故旁趋别径,从其便也。既出之后,亦自逍遥快乐,穿街度巷,临水登山,但能成形,不能分形。但能游走人间,不能飞腾变化。若盛夏太阳当空,则阴神畏而避之,是以虽带仙风,未离鬼趣。”
问:“阴神可以炼为阳神乎”师曰:“可。学仙之士,不甘以小乘自居,只得于阴神既出后,再行修炼,将那阴神原形粉碎,倾下金鼎玉炉,重新起火,火候足时,自然阴尽阳纯,真人显象。”
问:“阴神如何能使原形粉碎”师曰:“忘其身,虚其心,空洞之中,一物不生,则可以换凡胎为灵胎,变俗子为真人,而事毕矣。”
问:“身外有身之后,还做甚么工夫”师曰:“善哉问也!此其道有二:下士委身而去,其事速;上士浑身而去,其事迟。当阳神透顶之后,在太虚中逍遥自乐,顷刻飞腾万里,高踏云霞,俯观山海,千变万化,从心所欲。回视幻躯,如一块粪土,不如弃之,是以蜕骨于荒,遗形而远蹈,此委身而去者之所为也。若有志之士,不求速效,自愿做迟钝工夫,阳神可出而勿出,幻躯可弃而勿弃,保守元灵,千烧万炼,忘其神如太虚,而以纯火烹之,与之俱化,形骸骨肉,尽变微尘,此浑身而去者之所为也。并列于此,听人自择,有志者不当取法乎上哉”
《冲虚子语录》,或问:“阳神之出,非必执定要身外有身,已承明命。但若果无形相可见,何以谓之出神”答曰:“本性灵光,非有非无,亦无亦有,隐显形相,安可拘一?昔刘海蟾真人以白气出;西山王祖师以花树出;马丹阳真人以雷震出;孙不二元君以香风瑞气出;此数者虽有相可见,而非人身也。又南岳蓝养素先生以拍掌大笑而出;邱长春真人自言:出神时三次撞透天门,直下看森罗万象,见山河大地如同指掌。此二者皆无相可见,而亦非身也,何必拘于身外有身而后为出哉”
问:“何故有此不同”答曰:“当可以出定之时,偶有此念动而属出机,未有不随念而显化者。故念不在化身,则不必见有身;念若在化身,则不必不见有身。予之此言,但只为我钟、吕、王、邱、李、曹诸祖真人②门下得道成仙者而说”是谓家里人说家常话,非为旁门凡夫恶少言也。彼虽闻之,亦无所用。后世凡出我长春邱祖门派下的受道者,必须记知,庶免当机惊疑也。”
①:诸位真人分别是钟离权(正阳)、吕洞宾(纯阳)、王哲(重阳)、邱处机(长春)、李泥丸、曹还阳(常化)等。曹真人为龙门第七代,传第第八代伍冲虚(守阳)、伍真人传第九代柳华阳(太长)。所言即是伍柳仙宗一脉传承。
冲举第十四
佳期方出谷,咫尺上神霄。
“冲举”者,即世俗所谓白日飞升是也。《参同契》曰:“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载,轻举远游。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长乐无忧。功满上升,膺箓受图。”从古即有是说,但在今时,既未尝见闻,理论上苦无证据。若以历代神仙传记为凭,白然如数家珍,听者或乐而忘倦,顾又疑其为伪造事实、提倡迷信,必须求得一平素不信仙道之人,在伊口中或笔下得一反证,而后方能无疑。试观唐韩退之先生所作《谢自然》诗云:
果州南充县,寒女谢自然;童騃无所识,但闻有神仙。
轻生学其术,乃在金泉山;繁华荣慕绝,父母慈爱捐。
一朝坐空室,云雾生其间;如聆笙竽韵,来自冥冥天。
檐楹蜇明灭,五色光属联;观者徒倾骇,踯躅拒敢前。
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茫茫八纮大,影响无由缘。
里胥上其事,郡守惊且叹;驱车领官吏,氓俗争相先。
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皆云神仙事,灼灼信可传。
【注】:后半从略。果州在今四川顺庆府。
此诗通篇三百三十字,前半段叙事,后半议论。凡恶劣名词,几全数加于其身,如寒女、童騃、魑魅、恍惚、日晦、风萧、神奸、魍魉、幽明、人鬼、木石、怪变、狐狸、妖患、孤魂、深冤、异特、感伤等字句,极尽诋毁之能事,可知韩先生绝不信世有神仙。虽然,韩先生末后之主张亦不过曰:“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寒衣及饥食,在纺织耕耘。下以保子孙,上以奉君亲。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云云,呜呼!此等见解,何异于井底之蛙,禅中之虱,安足以餍吾人之望乎?
夫神仙所以可贵者,在其成就超过庸俗万倍,能脱离尘世一切苦难,解除凡夫一切束缚耳,非徒震于神仙之名也。名之曰“神仙”可,名之曰“妖魔鬼怪”亦可,所争者事实之真伪而已。谢自然上升事,在当时有目共见,虽韩先生之倔强,亦不能不予承认;奈其素以儒教自居,辟佛辟老,道貌俨然,一朝改节,其何能堪!睹兹灵迹,被以恶名,亦无足怪。吾人读《墉城集仙录》一书,记谢自然女真生平神奇事迹,至为详悉,惟不敢遽信为真实。今读此诗所云:“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诸语,然后知冲举之说信不诬也。后之学者,可不勉哉?
灵源大道歌
宋曹文逸
我为诸君说端的,命蒂从来在真息,照体长生空不空,灵鉴涵天容万物。
太极布妙人得一,得一善持谨勿失,宫室虚闲神自居,灵府煎熬枯血液。
一悲一喜一思虑,一纵一劳形蠹弊,朝伤暮损迷不知,丧乱精神无所据。
细细消磨渐渐衰,耗竭元气神乃去,只道行禅坐亦禅,圣可如斯凡不然。
萌芽脆嫩须含蓄,根识昏迷易变迁,磋跎不解去荊棘,未闻美稼出荒田。
九年功满火候足,应物无心神化速,无心心即是真心,动静两忘为离欲。
神是性兮气是命,神不外驰气自定,本来二物更谁亲,失去将何为本柄。
混合为一复忘一,可与元化同出沒,透金贯石不为难,坐脫立亡犹倏忽。
此道易知不易行,行忘所行道乃毕,莫将闭息为真务,数息按图俱未是。
比来放下外尘劳,內有萦心两何异,但看婴儿处胎时,岂解有心潜算计。
专气致柔神久留,往来真息自悠悠,绵绵迤逦归元命,不汲灵泉常自流。
三万六千为大功,阴阳节候在其中,蒸融关脉变筋骨,处处光明无不通。
三彭走出阴尸宅,万国来朝赤帝宫,借问真人何处来,从前原只在灵台。
昔年云雾深遮蔽,今日相逢道眼开,此非一朝与一夕,是我本真不是术。
岁寒坚确如金石,战退阴魔加慧力,皆由虚淡复精专,便是华胥清净国。
初将何事立根基,到无为处无不为,念中境象须除拔,梦里精神劳执持。
不动不静为大要,不方不圆为至道,元和內运即成真,呼吸外求终未了。
元气不住神不安,蠹木无根枝叶干,休论涕唾与精血,达本穷源总一般。
此物何曾有定位,隨时变化因心意,在体感热即为汗,在眼感悲即为泪。
在肾感念即为精,在鼻感风即为涕,纵横流转润一身,到头不出于神水。
神水难言识者稀,资生一切由真气,但知恬淡无思虑,斋戒宁心节言语。
一昧醍醐甘露浆,饥渴消除见真素,他时功满自逍遥,初日炼烹实勤苦。
勤苦之中又不勤,闲闲只要养元神,奈何心使闲不得,到此纵擒全在人。
我昔苦中苦更苦,木食草衣孤又静,心知大道不能行,名迹与身为大病。
比如闲处用功夫,争似泰然坐大定,形神虽曰两难全,了命未能先了性。
不去奔名与逐利,绝了人情总无事,决烈在人何住滞,在我更教谁制御。
掀天声价又何如,倚马文章未足贵,荣华衣食总无心,积玉堆金复何济。
工巧文章与词赋,多能碍却修行路,恰如薄雾与轻烟,闲傍落花随柳絮。
缥缈悠闲天地间,到了不能成雨露,名与身兮竟孰亲,半生岁月大因循。
比来修炼赖神气,神气不安空苦辛,可怜一个好基址,金殿玉堂无主人。
劝得主人长久住,置在虚闲无用处,无中妙有执持难,解养婴儿须藉母。
缄藏俊辩黜聪明,收卷精神作愚鲁,坚心一志任前程,大道于人终不负。
灵源大道歌白话注解
陈樱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