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架的事情也折腾了几天,当警察同志一脸轻松地告诉我说:“姑娘,你可以走了,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了”
我张圆了口,问他:“我打伤了人,不用赔医药费吗?”
警察同志似乎很无奈,仿佛为我这种打架的女流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感到愤愤:“伤者的医药费早有人替你交了!你难道不知道?真是走运了你。”
我想这种自以为是的事情一定是金蝉做的,我想了很多法子想把钱还给她,尽管我生活拮据,但是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我以为金蝉当日又留电话,又向她领导介绍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找我,或许是李驭龙那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也说不定,可是我的确和这案不大相干啊。
打电话金蝉不接,我没办法找到她 ,只好暂时落了个清静。
周日,这是一星期的第一天,开始了。我在清晨的昏睡中无意识地翻过身来,阳光打在眼皮上,下面的水晶球体敏感地感应到一种叫作光明的东西。夏荷啊夏荷,你好久没有好好晒晒太阳了。
等我睁开眼时,日头已经有些高了。这是难得的一个懒觉,这些年我依稀感觉出工作以后和上学时的偷懒的不同,少了罪恶感,多了空虚感。
打开房门看看,屋里除了家具还是家具。空寂的客厅产生出一种时光颠倒的错觉。
桌上摆着一沓不知道是谁落下的钱,一张一张扒开,我吃了一惊,一千。像被打回了原形,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宝贝女儿,我放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坐在爸爸妈妈的大床前,母亲已经上班去了,推一推酣睡正香的父亲:“爸爸,给我梳梳头发,快要迟到啦。”
我小时候不会梳头发,父亲则负责这个他一点儿也不擅长的工程,每次都把两个辫子梳得一高一低,我想他大概是闭着眼梦游似地在做这件事情,不然做过那么多次的事情,为何永远做得这么不得要领。但无论如何,我就是喜欢让父亲给我梳,大约小孩子都喜欢不合规矩的东西吧,一高一低的辫子正好体现出与众不同。
果然,中午的时候,父亲打来电话,说堂姐要结婚了,让我去看看她,还得准备一份结婚礼物。
既然今天的阳光难得地好,我干脆到处晒晒自己。我从沿河路一路向永河大桥走去,没有到达目的地,我看见旧时的学校,我轻易改变了路线,为的是寻找一点熟悉的气息。
路口处,我看见一个人站在红绿灯下,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过马路,幸福的笑容让人嫉妒。更可恨的是,我发现那是我的初恋。他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语言。
人一走就茶凉,人一散就陌路。而我的日子时而噪杂,时而安静得可怕,在下一个十字路口,会有人在等我吗?
切,为什么要等我呢。
我找到了城东的一家珠宝店,在婚礼这种场合,送实用的东西显然不太体面,赠金送银又太俗,我想我可以买块玉送给堂姐,有点文雅的意思,还寄托着保平安的希望。
“金玉满堂”就在十字路口,这是个云集奢侈品的地方,光是标价就能把我这种寻常人家的孩子吓得瞠目结舌。
我想想,这地方,每个月门面费应该是以万为单位,这掏出去的钱一大部分都用在维持这种暂时的富丽堂皇上好像有些不值当。幸好我残余的数学细胞还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一丝作用,我想通了后就立刻转场,朝河对面的一片郊区出发,那是一个旅游景点,我记得外面的精品店中也有买缅甸翡翠的,在旅游淡季那铺子会显得尤其冷清,打折的活动在这时应该适时出现。
“中外名玉”正是我要找的店,这家店就在景区外的一排平房中,左边买特产,右边是邮局,平房前面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古建筑,即没有人居住,又没有人保护,狭小而孤立,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个穿夏季军装常服,戴大檐帽挡太阳的青年把自行车就停在了正门口,里边有服务员出来给他指导。然而他不听指导,只说就停一会儿。
服务员:“先生,您这样挡住大门会有碍我们做生意的,请您就往旁边挪一点点可以吗?”
大檐帽:“停这儿方便,哪儿挡道了,每个人都是有腿的啊,我看这道路挺宽,能进去,放心。”
我以前听说有的部队里面半年都见不着一个女的,连苍蝇都是公的。出来的这个售货员姿色不错,这个当兵的肯定是逮着机会就想占便宜,聊一聊以解除心中长久的寂寞,还弄了量自行车来当道具,真是让人看了不顺心。
“你要把车停在这儿也行啊,可是这个地方是收费停车场,一百元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起价,你要停就先把停车位的费用给付了。”我一向打抱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
看着他脚下那块地,我像个淘金的房地产商似的:“哟嗬,好地方,好地方好价钱。”
大檐帽:“你不像是店里的职员啊,你凭什么说这儿要收费,那你踏一脚也收费?”
我:“都说了是收费停车场了,脚踏在这里当然不算,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要请教我吗?我虽然不是这里的职员,但是我昨天把车停在这里也是有收费的,不收你的,那岂不是对我这个顾客一点儿也不公平。”
我感到手指甲上有若有若无的灰尘,我的小指在我的抬举之下迎着日光被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我想说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嚣张,但是我心里很是过瘾。
大檐帽:“我自行车,不收费!”
他干脆把自行车的脚架往下一踢,准备搁在那儿了。
我:“那也得收,不然你就别进去了!”
大檐帽:“我说你怎么这么恶俗啊,来个人认都不认识就钱啊费的,你们要是这么说,这空气还有所属权了呢!”
这小子的执拗倒是让我兴趣徒增:“哟嗬。空气飘着,怎么所属?”
大檐帽:“哦,你现在敢保证你吸进去的空气就没有一点点是我刚才呼出来的?那我呼出来的空气在我体内的时候就是属于我的了,这样你也要给我交费!”
不得不说这是雄辩啊,烦死个贼了。
我:“你不讲理!你就算能言善辩,但是你的逻辑行不通!我看你就是对这位美女别有所图。”
他倒不说了,把自行车往一边挪一挪,说:“我问心无愧!”之后便像会见首长一样端端正正走进了雕花木门。
之后在“中外名玉”纵横交错的柜台中我们遇到了好几回,每次我瞪他一眼,他就坦荡荡气昂昂地走开。
果然,所有的玉器和纯银饰品都是三折起,而且还有收据条约,假货包退,并以一陪十。
不知道是不是眼神不好使,我觉得从成色上看,这些玉和“金玉满堂”里的并没有多大区别,我和我堂姐都不是珠宝鉴定专家,哪怕有点区别也应该超出了我们的观察力之外。这标价倒是和那边那家不相上下,随便一块就上千,但是这三折的折扣令我对这里的老板刮目相看。
好吧,先标高价再打折,你亏不了,待我好好挑选。
这些玉有大有小,有的颜色偏乳白,有些稍微泛清,从纯度上来看显然是好货,可是每块后面都雕刻着“缅甸天然A货翡翠”,这让我想起了那种被打上“降解餐盒”的泡沫快餐盒,虽然口口声声说有保证,但是这几个字我刻在上面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难道人以后相亲的时候还要在脸上写着是优质还是杂牌吗?
“小姐,这些玉镯都是本店最好的翡翠玉镯,所使用的玉都是缅甸进口的天然翡翠,质量上乘 ,款式也很多,自己戴或送亲朋好友都是很不错的选择。”推销玉石的就这么几口话么,我听得有些不耐烦。
“看一下这个。”我堂姐的手比较细,我选了一个小一点儿的。
我发现这售货员眼里有种不自然的殷切,我觉得古代女子盼朗归家也不会这么殷切吧。
我拿起来放在灯光下探视,这支手镯上的肌理很美,但仍有一些小的瑕疵。
“小姐,我帮您试试吧。”
“啊。”我的手自然而然地伸了过去,就好像有人说,给你,这是你的,于是你就伸出了手。其实我当时正在努力寻找一只至少正面完美无暇的玉镯。
“请帮我拿一下这个,我看着还不错。”我试着把手上那只退下来。一般戴玉手镯由于没有可以调解大小的细节处,都会选大一点儿的戴,所以戴到手腕上无论如何都显得有点儿空空荡荡。
我不得不承认,我手上戴的这只跟我手腕的大小很配,这么说是因为腕与镯的空隙没有我平时看到得那么宽大。
很遗憾我发现这精致的玩意儿居然如人般执拗,硬是不肯从我手上退下来,我无论怎么拉怎么扯都挣脱不了手上最大的一处关卡。
玉镯在我手上被搓来搓去,折腾得有些不显价值,这让售货员女孩儿眼神渐露凶光。
我:“你刚才怎么戴上去的,我怎么就摘不下来了呢!”
售货员:“小姐,我是经过您的同意才帮您戴的,您再试一下吧,实在不行给您摸点润滑油什么的!”
我呸,我这是着了哪门子道了。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小姐的,你不知道这年头已经不流行这个称谓了吗?”
这时从对面办公室出来一个油头粉脸的胖子,身上那西装直接和他的气质唱反调。他乐哉而行,悠然而来,如临喜事。果然猜得没错,他向所有的人宣布了一个似乎很重要的决定,那情绪表现得有模有样,喜悦中还带着故意流露的忍痛割爱,犹豫中还有点儿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