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人是中国人中数量最庞大的人群。四川人又是中国人中历史悠久、文化积淀丰厚、心理因素稳定、性格特征鲜明的人群。总的说来,“巴蜀同俗”,但同是四川人,由于生理因素和自然、社会环境等条件的差异,必然会在性格的形成、发展过程中表现出一定的细微的区别来,在方言上也有很大差异。成都人与重庆人是两种不同类型和特点的人群,他们之间在人格上的差异,体现了四川人内部的细微差异。一般以成都人为川西人,古为蜀;重庆人为川东人,古为巴。最早在《华阳国志》中就已有明确论述:
江州以东,滨江山险,其人半楚,姿态敦重。垫江以西,土地平敝,精敏轻疾。上下殊俗,情性不同。
其意是,江州(今重庆)以东,由于邻近楚境,所以居民们保留较多的巴、楚习俗,显得姿态敦厚庄重,性格强悍。垫江(今合川)以西,由于接近蜀境,所以居民像蜀人一样,精明能干、轻浮急躁。充分体现了自然和人文环境对居民性格的影响。《华阳国志》中还记录了一句汉、晋时流行的成语:“巴有将,蜀有相”。后来人们常用“成都尚文”、“重庆尚武”来概括两地居民文化品格上的差异。外地人也评说:重庆人性格豪爽直率,成都人柔弱狡猾。“重庆崽儿砣子(拳头)硬,成都妹仔嘴巴狡”。
四川盆地在秦时置巴郡和蜀郡,汉代叫益州,唐代改为剑南道,后分为剑南东川道和剑南西川道,自此便有东川、西川之分,简称为“两川”。到唐玄宗时,又增设了山南西道,包括陕南和川北地区,于是就有了“三川”简称。宋真宗咸平四年(公元1001年)将上述三道改为益、梓、利三州,又新置夔州,这样便有了“川峡四路”,到北宋末年,宋徽宗时,才在一份诏书中,将这四州简称为“四川”,从此有了“四川”之称。直到清康熙时,在公元1712年的一份圣谕中才第一次提到:“湖广入川之人,每每与四川人争讼,所以,四川人深怨湖广人”。从此才有“四川人”之称谓。
四川盆地是由川西平原、川东丘陵和川南高原三个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所组成,生活在这三个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中的四川人,由于历史文化发展上的差异,反映在他们身上的性格特征、方言、民风也呈现出三个不同类型,真可谓“三分天下四川人”。据陈世松《天下四川人》一书研究认为:
川西人“尚文”:川西平原上生活的就是蜀人,由于生存环境优越,自古发达的农业经济,闻名遐迩的商业都会,在浇灌出一片繁荣富庶的沃土的同时,也塑造了这方居民的机敏、文弱、尚文的个性。在汉、晋、隋、唐文献中有许多关于此区居民性格特征的记述,如说此区“君子精敏,小人鬼黠”;“精敏轻疾”;“文多于直,故其民柔弱”;“民性循柔,喜文而畏兵”等等。川西人机敏、文弱、尚文、灵活。这地区民风尚奢,由于地理环境的优越,衣食不期而至,繁荣富庶养成这地区人自来喜欢游乐、注重饮食、爱好文学音乐、爱泡茶馆、害怕兵燹的习性。迄今川西人悠闲自得,生活节奏缓慢,茶馆之多,堪称全国之冠。这里“物华天宝”,才有众多智者文人,堪称“人杰地灵”。在这尚文的川西平原上,产生了文思敏捷、才华出众的文学巨匠,如司马相如、扬雄、王褒、李白、三苏、杨慎,以及近代的郭沫若、巴金、李人、沙汀、艾芜等。
虽说川西蜀人“尚文”,但由于四川地处西部,较少受理性的束缚,保留了较多的原始性,自古“鄙陋有蛮夷风”,具有一定的“蛮性”和“野性”。左思在《蜀都赋》中也指出:这地区“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说明至汉代,蜀人还保留以刚毅、强悍、尚武为标志的许多“西戎”特色。直到宋代蜀人苏辙在《蜀论》中还指出:
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竟,犯之而不能报,循循而无言,尽诟而不能骤发也。至于其心有所不可复忍,然后聚而为群盗,散而为大乱,以发其愤撼不泄之气。
也就是说,蜀人非到忍无可忍时,才会铤而走险,诉诸武力。平时看他们好像“怯于公战,勇于私斗”,只有到了历史紧要关头,当内忧外患严重威胁到国家民族生存时,他们才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投身保家卫国的洪流中,作出无私奉献。
成都姑娘就是这样得蜀水灵气,嘴劲十足,小嘴不饶人,骂起架来尤其厉害。有人把她们比作书法中的“行草”,音乐中的“流行歌曲”,国画中的“赭墨”,文学作品中的“散文诗”……
川东人“尚武”,川东丘陵上生活的巴人,原本是一支以狩猎为主的民族,只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被楚人所逼,才辗转从湖北宜昌清江流域一带逐渐迁入今川东丘陵地区。以后巴人长期保持山地农耕兼渔猎生产,是我国历史上一支强悍的以战斗为职业的部落。艰险恶劣的自然环境锻炼了巴人强健的体魄,铸造了他们坚强、直率的心魂。川东地区的人质朴敦厚,《华阳国志》记述巴人:“质直好义”,“土风敦厚”,“俗素朴”,“重迟鲁钝”,“反应不够敏捷”,“无造次辨丽之气”。川东人多为强悍、质朴、尚武、豪爽个性。
巴人后裔的川东人和重庆人,待人热情豪爽,遇事仗义行侠,直来直去,口中有话不藏肚皮里,心中不平表现在砣子上,这都是继承了他们祖先的遗风。有人说成都人相骂三天不动手,而重庆人在第二句未出口之际,拳头已落在对方身上。重庆是美女温柔之乡,与成都温敦相比,时髦漂亮、妩媚多姿、嘴快如飞,而且重庆妹子则“砣子”(即拳头)硬,敢打敢骂,更带有巴人的火气和豪气。
重庆学者邓廷良在《丝路文化·西南卷》中,对重庆人的性格特征及其形成原因,作了有益的探索。他指出:
重庆人——巴人的优点在于重群体讲义气,勇于走险,而行为能力极强。不过这些优秀品质,恰恰都是贫瘠的生活环境逼出来的。陡峭的山林、贫瘠粘涩的红壤黄泥,火炉般炎热的气候加上夏旱秋涝……在这里,艰险的路程、炎热的气候,以及数千年的传统,造就了巴人急躁爽直而行为能力极强的气质。
川东丘陵造就了不胜枚举的铮铮战将,东周时巴国的蔓子,为了保全巴国江州城池,甘愿割下自己的头颅,让楚使带着他人头回国复命,表现了巴人不屈不挠的英雄气慨。三国时巴郡守将严颜,为张飞所擒,张飞劝他投降,他严正地回答:“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川东就出有朱德、刘伯承、聂荣臻三大元帅。
川南人“尚仁”,此区范围极广,包括今阿坝、甘孜、凉山和川南地区。古代这里的居民从种族上讲,虽不是蜀人或蜀族,但在文化上却长期受蜀文化强烈影响。由于川南地区地理位置远离秦陇和荆楚,不像巴蜀那样染上秦陇和荆楚文化的色彩。加上汉晋时期这地区一直是僰人聚居区,唐宋时期又背负着僚人,受外来文化影响相对较少。元明清时期,四川的战乱对川南和川西南地区的摧残相对较弱,所以这地区保留下来的少数民族习俗和古风相对较多,当地的老四川人也相对较多些。与川西“尚文”、川东“尚武”相对应,这里可归入为“尚仁”。综合文献记载,这里的人们质朴、古淳、笃实、仁厚。如根据《华阳国志》中记载:此区犍为郡(今彭山西北)“士多仁孝,女性贞专”;江阳郡(今泸州市)“俗好文刻,少文学,多朴野,盖天性也”;僰道(今宜宾市)“夷中最仁,有仁道,故字从人”。鉴于这地区人保留以“仁”、“孝”、“义”为特色的古风甚多,故有人称这地区为“孝义文化”。川南人多具质朴、笃实、尚仁、知礼的个性。
这地区的人待人处事,敦厚纯朴,古道热肠,较之川西最少市侩奸滑之气。以礼待人,尊重外来客,善解他人困。如宜宾一带对外来的各行各业人员,一律以礼相待,尊外来手艺人为“客师”,外地籍教师为“客座教习”,外来经商的办事人员为“客位”。在茶馆喝茶,本地人有“代客开茶钱”的习惯,其招呼堂倌的专用语是:“不能收客位的钱”,堂倌如错收了客人的钱一定要退还。宜宾宜宾,最宜留宾,黄炎培称:“此地最宜宾住”。
至于川北地区,因既受川东、川西的影响,又北受秦地的影响,所以这地区“风气所濡,各得其偏。故其俗文而不华,淳而不鲁,刚而不狠,柔而不弱”。其语言、风俗及人格方面表现出秦蜀文化“各得其偏”,尚未形成自己独特鲜明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