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四月是最美的,也是最舒适的,常盛说等他回来带她回东村他外婆家看油菜花,漫山遍野,层层叠叠。
感觉得到他说此话的犹豫,生怕在他看来美好的东西并不打动她。其实大可不必有这样的担忧,与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他说好就是好的,他说不好的,她也觉得有趣。
来这个人类世界有半年了,但是与常盛相处才两个多月。
初相识的时候他说他的名字叫常盛。
她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玛莎718。
常盛呵呵一笑,“这叫什么名字,跟代号一样!”他便叫她玛莎,但是叫了几次又觉得说:“不如跟我姓吧,你就叫常乐怎么样,经常快快乐乐的!”
她没什么意见。
虽然他们都姓常了,但是他跟她还是大不一样的,就力量来说,他比她要弱小很多,与他相处的每天她都要很小心才能不误伤到他。而他在他们同类里确实十分强大的。
常盛的书房里几乎没什么书,都是各种各样的奖杯,用他的话说,都是打架得来的。
她也有过一对一的格斗,但是教官从来不给她颁发任何奖章之类。
她走到日历跟前,在一个数字上画了个圈,常盛告诉她,每一次日出就可以画一个圈,画够十个他集训就结束了。
常盛的这套房子是他父亲留个他的,父亲过世后母亲改嫁,早在八年前就带着他同母异父的妹妹移民了。常乐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她懂人类的文字,多看几本书也就慢慢懂了,她看书很快,记忆功能绝佳。常盛说他们图书馆的书已经被她看了一大半了。
加上今天的圈就是第十二圈了,常盛回到局里接到命令又出勤了。手机里还是他昨天发的信息,让她再等两天,昨天夜里的时候她感觉到他一度离他很近了,但是突然又开始远去。她将自己的血液融合到他的身体,一滴就够了。这是教官之前对他们做的,没有想到自己也可以做到。
无聊之际又去报箱里拿了报纸,还有两份牛奶,她是不需要吃这些东西的,甚至于在空间站的时候,她对能量棒的需求也大大少于同伴。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是很了解自己,按理说她们这样种类的人,离开能量棒是不能存活多久的,可是她来地球已经很久了,能量棒一根都没有从空间站带出来,但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强壮,地球是一个能量富庶的星球,为什么教授他们不过来居住呢。
突然她浑身一个颤抖,报纸与牛奶都掉到了地上。常盛的感觉中断了,这让她极度不安,自从将血液融入他的身体以后他都一直存在于她的感知范围内,发生了什么?不好的预感笼罩!
凭借着最后的感知,她迅速的抵达了常盛最后出现的位置,她的速度快的好像一阵风。
站在一幢房子前面,跟所有的酒吧一样,在白天庄严肃穆的休眠着。开门锁是非常简单的,只把头发轻轻的插入锁孔,一根就可以,任何门都可以瞬间打开。
空空的正门大厅,什么人都没有。常盛之前是在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如果他被移动,那就找不到他了。这种情况的出现一般来说只有一种可能,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她感觉到来自手心的痉挛,没有生命迹象就是永远的消失,她的生命周期正常是三到五年,可是她已经存在了七年,她的战友,存在或者不存在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他们之间从来也没有交流。但是如果常盛消失了,她还怎么做常乐。
在哪里呢,在哪里……
她侧了侧头,听到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只一声,她就像一个子弹一样蹿了过去,冲破了三道门,终于找到了常盛。
他躺在地上,眼睛睁大,额头上一个血窟窿,指甲盖那么大,鲜血还在渗出,渗出的已经凝结。
她走到他身边,不知道要做什么,对面三个人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其中一个人走过来冲她喊着。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靠的太近,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汗臭味,她抬手将他挡住,并没有用什么力气,甚至于手还没有接触到他的皮肤,只是挡住了被他带过来的气流,但下一妙那个男人已经撞在墙上,口吐鲜血,生命迹象迅速消失。
另外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她走过去,开口问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中的一个人突然抬起手来朝她开了一枪,她看到子弹从枪筒里飞出来,并认出了那是常盛的枪,他说他的枪是不能随便动的,尤其不能开枪,少一颗子弹他要写无数报告,甚至会被开除。
所以她接住了那颗子弹,并从那个整张脸都放大的家伙手里拿过了那把枪,“是你开枪打的他吗?”她的声音很镇静平淡,甚至都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在里面,只是在了解情况。但那个瘦高个子的但男人缺一脸惊恐的样子。
他看着她,眼睛放大,想要看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穿一件棉质白色的T恤,满大街都是的,一条牛仔裤,普通款。短短的头发有点怪,整整齐齐,应该是假发套。
“是你吧!”她的双唇开合,牙齿整齐银白,是的,银白色,超出常人的亮,然后有几缕发丝从假发套里钻出来,慢慢的,盖在她头上的发套落在了地上,一头长发焕发着七彩的光芒轻轻飞舞,而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一丝风吹。
“啊……”另外一个男人大叫一声,冲出门去,被夺走枪的男人反应过来,也想要逃离,可是女人的长发散开,好像一张大大的网将他的去路堵住。
“你……你要怎么样?”他的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如果她肯放过他,他也愿意跪下去,这个女人的表情还是很淡然,那样年轻美貌的脸庞,清澈的双眼,以前会让人充满美好的遐想,可是空气中却只有越来越浓的死亡气息。
“不要杀我!”男人突然泪流满面的哀求起来。
常乐抬起手,这个动作吓坏了那个男人,刚才她也是这样一抬手,他的同伙就暴毙了。他睁大眼睛,本能要看清楚一些会是怎么回事。
可她只是将指甲落在他的脸上,轻轻的划了一下,有一点点破皮的刺痛,但他还活着。
他摸了摸脸,手上有一点血迹,有点痛,有点痒,但好像又没事,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扛起地上被他们打死的警察离开了。
第二天常盛的同事上门,他们告诉她常盛失踪了。常盛有跟同事说起家里最近来了个远房表妹,所以他们对于她的存在并没有多问什么。
她看着床上那个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的普通人类,不知道要怎样才好,她只能帮他修复,脑袋上的那个洞已经没有了,各种血管,表皮组织她都能够帮他修复,可是他还是没有呼吸,更没有意识,身体不会自我新陈代谢,她要频繁的帮助他进化修复。
但即便可以保持他现在的样子又有什么用,他再也不会对她说很多很多话,再也不能兑现他的承诺,东村,吃姥姥新手做的芹菜水饺,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是带他回空间站,重新改造,这样也许他可以跟她成为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心动了,有一个可以与自己交流的人本来就让她非常高兴,如果这个人还可以成为自己的同类,那会是多美好的事情。但是很快她的脸色又黯淡下来。
她答应过教官,永远不会再出现。
而且,教官大概也不会帮助她去改造常盛。
有一本书上说,生死都是命运的安排,并还有一种足可以安慰任何死亡悲痛的说法,那就是轮回。或者她应该找个地方把他埋了,离开这里,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夜晚,她将他的尸首带到了东村他描述过的大片油菜花的地方,然后开始挖土。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极其轻松的活儿。
她将他放到四四方方的坑中,月光下,他的脸还保持着常人一样的红润。但是只要她离开,停止修复,很快便会腐烂。
她从包里拿出她的战衣,盖在他的身上,这是最优秀战士独有的战衣,能够保存他的身体,但也只是拖延一下腐败速度。年代久远以后他还是会腐朽。
她将土填平,跟她初来这里一般。一步一步走下山坡,很慢,很慢。
只大概走了十步,突然转身,振臂一挥,刚刚埋好的土像被炸弹轰炸过一般飞溅起来。
战衣裹着常盛破土而出,她接住他的身体,抬头看向广阔的夜空,下定决心!
我们回空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