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禁子一看是公孙荣到了,连忙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大官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您亲自走这一趟啊?”
公孙荣放下掩在口鼻前的锦帕,咳嗽一声,摆着手说:“这是哪里的话!这大牢之中关着的都是不法之徒,诸位在这里当差,那是劳苦功高啊!作为百姓,我来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我让管家在外面备了桌酒席,诸位可一定要赏光啊!”说着,他一拱手,就将牢头和禁子们往外让。
牢头笑着寒暄了两句,带着手底下的禁子出去了。至于公孙荣要干什么,管他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衍一看牢头他们走了,又叫了起来:“别走!我冤枉啊……”
公孙荣再次用锦帕将口鼻掩了起来,皱着眉头打断了李衍的话:“哎哎哎哎哎!你呀,别喊了!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知道我是谁吗?”
李衍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分辨了一会儿,摇着头说:“不知道。你是谁啊?”
听了这句话,公孙荣的眼中写满了戏谑,点着头说:“在这临海城中经营药材生意,竟然连我都不认得,也合该你有这场牢狱之灾啊!怎么样?临海城的正堂不好上吧?打板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李衍听得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搞明白公孙荣在说什么。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一定与眼前的这人脱不了干系,于是他就没好气的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公孙荣眼中戏谑的意味更浓了。他把锦帕放了下来,戏谑的笑着,打量着李衍,就像是在打量一只蝼蚁:“看清楚了吗?”公孙荣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接着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在这临海城中,我这张脸,你不光是要看清楚了,还要牢牢地记在心里。有些人,你是得罪不起的!”
李衍听了这话有些想笑,于是他就笑出声来,笑着转过身去,不再看公孙荣,一瘸一拐的边走边说:“你的脸我看清楚了,也记下了!如果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我啊,现在是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说着,他走到铺在地上的木板前,强忍着疼痛趴了上去。
李衍的这几句话,乃是发自内心,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可是,这话听在公孙荣的耳中,就全然变了味道:这是什么?这是无视啊!这临海城中,他公孙荣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无视过?他目光一寒,嘴角一阵抽搐,接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想我公孙荣自出道至今,纵横临海城二十几年,还从来没人敢这般对我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记住你了!”
“公孙荣?”李衍一愣,抬头看了公孙荣一眼,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叫李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衍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猛然又想到了什么事情,连忙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口,一只手抓着牢房里的圆木,一只手伸在外面,急切的说:“快!快拿纸笔来!我把治疗时疫的药方写给你!快去!”
这一来,轮到公孙荣愣住了。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不就是为了李衍手中的丹方吗?谁又能想到,李衍这么轻易的就会把这丹方交出来呢?他有些不信,但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在临海城中的威名,得意的笑了起来:“好!好啊!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才!出狱以后,到我鸣翠居来做事吧!”说着,他就从怀里摸出早已备好的纸笔,交到李衍的手中。
李衍拿到纸笔,也顾不得寻思公孙荣的纸笔是怎么来的了,更没有去深究公孙荣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将纸铺在地上,双膝跪地,俯下身子,强忍着疼痛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丹方写完了,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颤抖的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
对此,李衍也不以为意,他战战巍巍的站起身来,将丹方交到公孙荣的手里,说:“公孙大官人,这就是治疗时疫的药方。本来我跟素素已经商量好了,打算将他公布出去,好使城中所有的病患都能得到救治。不曾想,祸从天降,稀里糊涂的,就受了牢狱之灾。大官人的名头,我还是听说过的,知道您是鸣翠居的主人。所以,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您可一定要把这药方公布出去啊!”
公孙荣听了,眼皮一阵乱跳,心想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再一想,自己费心竭力想要得到的至宝,在李衍的眼里竟然只是一张即将被公布出去的丹方!公孙荣的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啊。尽管生气,可是面子上的工作他还是要做的:反正丹方已经到手了,有的是办法炮制他!
于是,公孙荣小心仔细的将药方揣入怀中,满脸钦佩的对李衍躬身一礼,说:“我实在是没想到,阁下竟还是一个心忧民生的英杰!医者仁心这四个字,你当之无愧,实在是我辈楷模啊!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回去,将这药方公之于众,召集这城中所有的药商都来炼药,解了这燃眉之急!”说着,他转身急冲冲的走了。
李衍见公孙荣就这么走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张着手喊了一句:“大官人,还请您帮我带个话,告诉我那妻子,就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并没有受什么委屈!拜托啦!”
公孙荣走出大牢,夜已经深了。他与牢头寒暄两句,告辞而去。刚一登上马车,公孙荣就换了一副嘴脸,眼皮一阵乱跳,脸上的肌肉抽抽个不停,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李衍这个蠢货!我本来还打算留你一条性命,收为己用!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想把药方公布出去,哼!这都是你自己找的,可就怪不得我了!”说完,他又大着声音吩咐了一声:“掉头!去临海将军府!”
赶车的下人调转马头,赶着车子向临海将军府而去。
李衍在大牢里受苦,可是急坏了了张素素。她在炼药房里听到外面官府拿人的叫喊声,出门一看,发现门口求药的人都目瞪口呆,药铺里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两个伙计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忙走过去问,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感觉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脸色煞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又全然没了主意。
还是店里的一个伙计提醒了他。那伙计到底还是见过一些世面,多少能明白其中的关节,对张素素说:“老板娘,李掌柜这一去怕是遭人陷害了。我估摸着,是有人看上了咱家的药方,这才引来了祸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托些关系探明情况,也好想个应对的法子。”
张素素眼前先是一亮,接着就又皱起了眉,摇着头说:“我们在这临海城中,没根没底的,哪里还有什么关系可以托啊?”
伙计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我听别人说,李掌柜和萧大师有些交情,您不如到他那里去试试。他毕竟是这城中唯一的大师级炼药师,享受帝国供奉,多少还是有些能力的。”
“对!萧伯父!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张素素停住了脚步,眼前浮现出一缕希望的光芒,急切的冲出门外。
那伙计一看张素素走的这般急,心中很是痛惜,怕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到后院里套上了一辆马车,追了上去。
萧墨川得知消息以后,大吃一惊。他吩咐下人到临海将军府去打听,这才知道李衍被当堂打昏了过去,现在就被关在临海城的大牢之中。听到这个消息,张素素又惊又怒,哭晕了过去。
萧墨川连忙让人把张素素抬到客房,精心诊治,怕她醒来之后又生出什么变故,就在药方里加了一味安神的药材,让她睡了过去。
做完这些,萧墨川皱着眉头回到中堂,吩咐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往临海城大牢而去。可是,到了地方,任凭他好话说尽,银钱也用了不少,牢头都只有一句话:“探监的时辰已经过了,若要探望,明天再来!”
萧墨川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吩咐下人守在大牢门口,让他密切关注这里的情况,自己驾着马车,悻悻而归。
李衍在牢中,喊破了喉咙,始终都没人理会他,就连水米都没有给过他一点儿。渐渐的,他喊得累了,也就不喊了。他只觉得自己被打开了花的屁股钻心的疼痛,接着就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牢头拿一盆冷水将他泼醒,再一次把他带到了临海将军府的大堂上。
李衍上的大堂,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冰冷,就瑟缩着蜷成了一团。慕容恪一看这景象,心中对李衍的看法又低了几分:就他这模样,还是个炼药师呢!依我看,也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想到这里,他一拍惊堂木,语气倒是比前次好了些,手指着堂下,对李衍说:“罪囚,这个人,你可认识啊?”
李衍哆哆嗦嗦的顺着慕容恪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是公孙荣正跪在一旁,很有些惊讶的问道:“公孙大官人,你怎么在这里?”
李衍身旁跪着的,正是公孙荣。
公孙荣一见李衍搭上了话茬,也不等他再说下去,伏在地上大声疾呼:“大人,就是他!就是这个李衍,是他偷了我鸣翠居的药方!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嗯?偷?嗯?药方?
李衍愣住了,彻底的愣住了。
一股远比他四肢上的寒冷更加冰冷的寒意,从李衍的心底冒了出来,冷得他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