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一干人等又在西边的花园里欣赏了晚开的墨菊,方才离去。这一日原本昨儿就有点受凉,至此也是精疲力尽,连上阁楼也是东摇西摆,好容易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觉地口干舌燥,昏昏沉沉,脑袋要炸裂般疼痛。眼皮也似加了千斤铅石一般。恍惚听得有人唤我的名字,强打力气,睁开眼只见娘和红芙一前一后弓着腰看着我。
“小姐,你可醒了,吓死红芙了。”
“去把先生请上楼来,再去跟老爷说小姐醒了。”娘回头跟站在炉子边的绿蓉说到。
绿蓉听罢放下手里的纸扇子,下楼。娘放下床帐,只拉了把一只胳膊拉出放在帐外。听得楼梯复响,知道是先生上来了。
那人按了我的脉象,便听他说到:“此病虽在初冬发作,实乃自秋季不足之虚为始。四季时令皆有其道。顺之则为养,逆之则为亏。秋乃容平之季,应早卧早起,神志安宁,以缓秋刑,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无外其志,使肺气清,此秋气之应,养收之道也。逆之则伤肺,冬必为之飨泄也。在下观小姐脉象应是前先思虑过度,以致心神具劳,心神劳则四体疲。身心俱疲则体虚,体虚则百病能侵体是也。加上风寒外袭,以致肺气失宣,故而如此也。”
“如今看是怎么样呢?”娘急急地问道。
“小姐既已神智复醒,已无大碍,开好的桂枝汤按时连服十日,再好生将养月余可痊愈也。”
“阿弥陀佛,多谢先生。”
“这几日服完桂枝汤,若在用一碗百合银耳稀粥,则事半功倍也。”
“多谢先生告知。”
“小姐既无大碍,在下告辞。”言毕便听到起身的声音。
待先生下楼,娘又掀开床帐,红芙搬了一把小椅子,娘贴着床边坐下,床头上套杯里温着汤药。娘掀开盖子,取出,拿一个银匙要喂我吃药。
我费了好大劲起身,好容易支起来,有气无力地对娘说:“我自己喝吧。”
“娘喂你。”
“有娘喂我,那我这病竟不舍得好了呢?”我说这一句话,几乎掏出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
“贫嘴。”转身对后面的红芙说:“跟厨房说一声,做一碗粳米的百合银耳粥,送上来。”
红芙应声离去。
娘一勺一勺地喂我,就像小时候的样子一样。从小到大我极其不喜吃药,每每娘喂我吃药,总要吃一口药,然后再吃一个甜甜的油菓子。一碗药下去,一碟子甜菓子也就全进了肚子。后来大了些,娘说,嗜甜易胖,生生戒了爱吃甜食的瘾。
“娘,我嘴里苦。”
“等会儿银耳粥就做好了。”
“我想吃芝麻蜜三刀。”
“甜食吃多了是会胖的,娘给你拨个橙子,解解苦吧。”娘走到平日里放茶点的柜子前,拉开门,拿了两个橙子过来。
“这是送给宫里的贡品,福州将军一直念及你爹当年之恩,所以也给咱们送了一篮子。喏,全在你在你这里了。”娘边说,边拨开了一瓣送入我的嘴中,顿时甜汁溢口,清香非常,果然是贡品,味道远在寻常橙橘之上。
不多会听见楼梯声响,进屋一看只见是婉芸姐姐独自前来,手上提了一个自己扎制的小花篮,里面各色时新花卉,精致极了,进屋置在桌子上,人似一阵清风飘至我的床前。
“刚才听闻妹妹醒了过来,整整一天可都吓坏我们了。”婉芸姐姐径直坐在娘刚刚起身的凳子上。
娘后退一步,身体一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贵人小主金安。”
婉芸姐姐脸上略带娇矜的微笑,说了声:“姨娘不必多礼。”
小主?贵人?我昏迷这一天到底怎么了,宫里的旨意下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娘刚才一句话也没提。顾不上想这么多,礼数是不能失掉的。打起精神说了句:“贵人姐姐万福金安。”
“妹妹不必多礼,且安心养病要紧。”仍旧一副娇矜自得地语调,心安理得的接了我的安。我心里寻思,看这般情形估计她的位份是在我之上。
“妹妹好生养着,下月初九便是你我进宫之日,快快地把身子调养好,别误了好事情。”婉芸姐姐对入宫一直是有期许的,所以有此想法。而我巴不得被退回原籍。故听到同时进宫之话,不由得痰气上涌,咳嗽连连。
婉芸见我大咳不止,赶紧用冰蚕丝的帕子贴在鼻子上,想起身躲得远远地,但又觉得不好意思,身体一个劲的向后仰。
正好此时高大娘的女儿,也是姐姐的丫鬟上楼来,见姐姐行了个礼,说到:“舅爷家里的人来了,要给贵人小主行礼。姨奶奶请贵人小主回去呢。”
婉芸听毕说到:“妹妹刚刚醒来,身子还是虚的很,姐姐先告退了,妹妹好生将养着吧。”言毕未及娘行礼送别便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