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部战马五十三匹,辎重骡马百余匹,徐元那一什护卫皆有战马,总计一百六七十骑。
若论骑战,除了徐元那一什,吕蒙军中真正能够骑战的不过十余人,但勉强能骑马的却不少。而且辎重用的骡马比起战马来,骑乘简单得多。此刻一百六七十骑,有的一骑两人,将吕蒙曲和徐元什合计二百三十九人全部载上,有的还载着辎重物资,向着西北方向奔行而去。有骑乘代步,他们在赶到战场后才有充沛的体力立刻投入战斗。
很快,西北方向已经可以看到战局的一角,邓当部被围在树林附近,杀声震天,烟尘环绕。尘土飞扬,离得远也看不清邓当部还剩多少人,看不清敌军又有多少。
“停。”吕蒙一扬手,“文向、伯恭,估算敌军规模。”
徐盛、刘靖两人是系统地学习过兵法的,有通过目视粗略估计敌军人数的方法。如果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即使不知兵法,往往扫上一眼,便知敌军大概多少人了。
“三千多。”徐盛判断道。
“若看尘土,怕不有四五千人,但尘土似乎过多了?”刘靖脸露狐疑。
阜陵袁军、阜陵土豪、历阳土豪、庐江降兵,总兵力大约在三千五左右,只看远处战场的尘土飞扬情形,便如徐盛、刘靖的判断,敌军都在那边,都在围攻邓当部。但正如刘靖的疑虑,三千五围攻五百,就算此地尘多,今日风大,也不该有这么大规模的尘土!
倒像是敌军故意激扬地面的尘土,以让人看不清战场。或许刘晔、蒋济终究年少,经验不足,以致欲盖弥彰;或许,两位少年高才的名士认为我吕蒙无名小卒,所以轻敌了?吕蒙脸露冷笑,如果就这样冲过去,只怕树林中会有伏兵杀出,将援军也包围起来吧?
“弓箭准备,点火!射!”吕蒙手指树林处,不管林中有无伏兵,烧了再说。
吕蒙负责迁徙一县,不但把人搬空,也把县内一切有用之物搬走,吕蒙部也由此积累了一批物资,比如引火之物、油脂等。绑上布条,沾了油脂,点火拉弓,一百几十支火矢离弦而出……
树林内顿时传来惊慌之声,果然有伏兵。伏兵在吕蒙部准备火箭之时,便已察觉不妙,有的转身而逃,有的向前冲出,却被箭矢逼了回去。
三轮火矢过后,树林已经浓烟渐起,吕蒙手一挥,“铁甲兵披甲,随我冲阵。徐盛、徐元,你们带骑兵袭扰周围。其余士卒以弓箭为我等支援,仓慈、刘靖,你们留下指挥弓手。”
吕蒙、谢旌也不骑马,带着将近一百五十人,身披铁甲,拔出环首刀,往战局中央处直插而去。一百五十人看似不多,但一百五十个铁甲兵的集团冲锋,却如同钢铁洪流一般,锐不可当。
敌军之中,庐江降兵缺少甲械,用的只是历阳土豪提供的简陋武器。而历阳、阜陵两地土豪,虽然也有精兵,但甲械却算不得精良。当初邓当在富春时,全屯总共才四套铁甲,历阳、阜陵土豪大抵也是如此。唯一甲械精良的,是阜陵袁军戚寄的五百人,但也只有五十铁甲。若非刘晔奇袭,邓当部军心动摇,否则以邓当部的一百五十多套铁甲,完全可以固守城内,不至于被杀得弃城而逃。
“杀!”吕蒙又砍翻了一个敌兵,前面终于出现了几个铁甲兵,拥着一个独眼中年,大概便是县西土豪中的张独眼,吕蒙不由咧嘴一笑。
张独眼仅剩的一只眼睛中充满恐惧,他家的一百多精壮,被吕蒙部一个冲锋就砍翻了三四十人。尤其是为首的两个敌将,光是这两人就杀了他七八个手下了,简直如同杀神一般。看到吕蒙脸上带血的狰狞笑容,张独眼浑身开始打颤,“快,快退!”待在坞堡内多安全啊,真不该听信刘晔信使的劝说,张独眼悔恨交加。
“元节。”吕蒙大喝一声,和谢旌一个配合,便将张独眼身边的铁甲兵杀了一个。军侯、屯长冲杀在前,下面士卒们也奋不顾身,立刻将张独眼等人淹没,也不知道谁把这个土豪砍翻了。
“张独眼已死!”吕蒙大喝道:“诸君,随我继续冲杀。”
破了张独眼,又遇到另一土豪宋真,不过吕蒙也不认得宋真,只是看他像个头目,便带着士卒杀将过去,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这次更是亲手将宋真斩杀。
“哈哈,又杀得一土豪!”吕蒙放声大笑,震慑敌军,“不过是土鸡瓦犬,兄弟们,跟我击溃他们!”
包围邓当的各部头领纷纷变色,尤其是历阳、阜陵的土豪们,都是刘晔、蒋济许以厚利,又认为以众击寡,应当胜得轻松,才参与此战的。可邓当部的一百多铁甲如同乌龟一般,咬之不动;外面吕蒙部的一百五十铁甲又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眼看张独眼、宋真先后被杀,土豪们不由起了退避之心。
对历阳土豪来说,原本龟缩坞堡,安全无比,孙策军根本不会攻击他们。即便因为历阳百姓被迁徙,会影响他们的利益,但另一方面,全县搬空后,他们这些土豪也能抢占更多的田地,将来再从其他地方招募流民便是。
对阜陵土豪来说,本来是事不关己,只是被蒋济说动,才来历阳。若是可胜,他们自然会趁势攻击,捞取好处。现在发现敌军也是硬骨头,不由迟疑起来。
这些土豪的心思立刻导致了战局的微妙变化。刘晔、蒋济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蒋济立刻向戚寄道:“戚司马,你快去挡住敌军,遏其锋锐。我军毕竟人多,只要把他这股势头打下去,我们还有希望。”
待戚寄率军杀向吕蒙,刘晔、蒋济对视一眼,叹息一声,他们都知道,如果戚寄不成功,便只能撤了,还不一定能轻松撤退得了。
“唉,这吕蒙竟然如此谨慎!”他们事先探明了情报,知道吕蒙和被围的邓当是姻亲,本以为吕蒙关心则乱,会直接冲过去救邓当,所以在树林中布了伏兵。如果吕蒙不是那么谨慎,就会被伏兵包围起来,前后夹击,只要吕蒙部军心动摇,即使甲械精良,也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是我们轻敌了。”刘晔懊悔道:“孙策既然让吕蒙全权负责历阳,我就该想到吕蒙不是无能之辈的。”
刘晔心内还有隐秘的心思,如果是从夺回历阳百姓的角度来说,这场仗已经没有打的必要了。虽然城内被截留了三千百姓,但历阳原本近四万人,大部分已经被迁徙,留下三千于事无补。
他之所以坚持要打这一仗,一是要救回被俘的一千五庐江兵,二是希望击毙吕蒙。只有拿了吕蒙的首级,才算是为刘偕报了仇,有了吕蒙的首级再加上他的辩才,才能让刘勋不怪罪他,甚至能让刘勋彻底信任他。
“子通,你说秦翊能来得及吗?”刘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历阳之北是阜陵,戚寄是阜陵驻军。而在北面,除了阜陵,还有全椒县,离历阳的距离只稍微远了一丁点,秦翊是驻扎在全椒的军司马。全椒是上县,全椒令刘馥和刘晔、蒋济也有交情,刘晔刚到阜陵,就把他哥哥刘涣派为使者去全椒。刘馥也是大有才能之人,便如蒋济能说服戚寄参战,刘馥也一定能说服秦翊。
蒋济默然不语。
当戚寄部拦上吕蒙部时,吕蒙部的势头终于开始减缓了。吕蒙部毕竟成立时日短,配合方面没有默契,只是凭着主将勇猛,凭着激励出的勇气,才能无往不前。而戚寄虽然不是什么名将,却是袁术的老牌部曲,从董卓之乱起,便从军征战,多年下来战斗经验极为丰富。虽然铁甲只有吕蒙三分之一,但士卒的经验足以弥补。
呼呼呼……吕蒙狠狠喘息几声,招呼一下谢旌,再次冲杀上去,也再次击杀了戚寄部多名士卒。但两次三番想要冲上去击杀戚寄,却都被戚寄的亲兵拼死拦住。杀不了戚寄,戚寄部的整体优势便渐渐发挥出来,两军眼看转入僵局,中央战圈的邓当部那边却发生了变化。
在县城内措手不及,邓当部五百人折了一百;因为军心动摇,只能先行突围逃避,结果途中又折了七八十;在此处被围攻一段时间,又折了二三十,再加上重伤的,剩下能战的只有一半。但邓当部也有铁甲一百五十多副,现在还剩铁甲兵一百三十多。正是这一百三十多铁甲兵,使得邓当坚守到现在。而刚才围攻邓当部的主力,正是戚寄部。现在戚寄部被调走,邓当终于缓了一口气。
被奇袭,被追击,被包围……初时的恐慌,在发现吕蒙援军到达时,便已经渐渐消散,此时戚寄离去,换上围攻的土豪联军并没有全力战斗,邓当部得以喘息,军心彻底稳定下来。一旦军心稳定,邓当等人终于开始发威了。
“子明在东南角!那个姓戚的去对付子明了。”
“不能放任他,我们必须合流,一旦合兵一处,便足以击退姓戚的。”
“杀过去。”
邓当、徐顾、成当、宋定四人略一碰头,便做出了决断。
“诸位兄弟,向东南冲杀,某家外弟的援军已到。”
“杀过去。”
片刻之间,形势逆转,本来如同铁乌龟一般防守的邓当部,立刻露出獠牙,化作猛兽,将整个战圈向东南角带动。围攻邓当的土豪当即被击溃一家,土豪们叫苦不迭,有的下意识地让开道路,让邓当去和戚寄拼命去。
此时戚寄部已经散开将吕蒙部围了起来,整个战场上,邓当、吕蒙分别被围着。但在局部范围内,却渐渐地变成了邓当、吕蒙两部前后夹击戚寄。而在更外围,在清理掉树林中逃出的伏兵后,仓慈、刘靖带着数十个弓手,逼近了包围圈,一支支箭矢不断射向敌军。徐盛、徐元的二十余骑,也在战场四周游走,发现薄弱点,立刻杀入,旋又杀出,继续游走,伺机而动。
战局渐渐向有利于吕蒙的方向变化,只要继续下去,一旦吕蒙、邓当汇合,便能一举发力,击溃戚寄部,将敌军彻底击败。
便在此时,战圈北方,出现了五百多士卒的踪影,全椒县的秦翊部在倍道兼程后,终于赶来了。
蒋济大喜:“破敌必矣!”
刘晔却没有多大欢喜,吕蒙邓当合流,即便秦翊到了,他们也能一鼓作气突围出去,只要他们逃走,刘晔便没有达到战略目标。
下一刻,蒋济脸上狂喜之色更甚:“子扬,你看西边,那边是庐江来的军队吧?”
刘晔转首西顾,只见西方果然有一支军队赶来,约有千人。西面确实应该是庐江郡来的军队,难道刘勋亲自来为刘偕报仇了?但不该这么快啊,算算时间,刘勋差不多刚收到败报才对。
刘晔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为首骑将,努力分辨着,瞳孔猛然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