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信自己深爱着他。可是这爱又不能说出,包括醉酒后,包括睡梦中。他就在隔壁,她甚至听得见他的咳嗽,闻得着他的呼吸,想起他的高大俊朗和儒雅蕴藉,脸就悄悄红了,怕别人发现,想喝一口水,却将电话误当水杯端起。什么叫咫尺天涯?这就是吧。对他的暗恋,对他的情感,对他牙关紧咬的渴望,她想,也许,注定这样一辈子了。
却又那般不甘心。正值妙龄,谁说只能对男孩子怀春?她坚信,即使把世上所有的男孩子加在一起,也远不如他的一根手指,一句问候,一缕微笑,一抹眼神。男孩是一棵树。他是森林。男孩是一艘船。他是港湾。男孩是一个词。他是一本书。男孩是一轮太阳。他是浩浩荡荡的天空。
知他是有家室的。见过他的妻子,小家碧玉的样子,永远的似水柔情。也见过他的女儿,五官像极了他,表情像极了他的妻子。那么美满幸福的家庭,那么平淡安实的日子,让她把表白的决心,一次一次吞咽回去。可是有谁在乎自己的幸福呢?有时候她想,如果终不能得到他,也许她这一生,都不会有幸福。
所以终下决心向他表白。她什么都不想去管:所有的世俗、规则、道德、劝诫,甚至即来的热讽冷嘲与千夫所指。他是一切。他是惟一。
可是那一天,他没来上班。
整个上午她心神不宁,找借口去隔壁办公室,见到空空的座位,心一阵一阵地慌。想给他拨个电话,又感觉小题大做。她想他终会来的。他来,她会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我爱你。世界在那一刻,将变得美好迷人。
中午时得到那个可怕的消息。电话是他的妻子打来的,说他现在正躺在医院。重度烧伤。昏迷不醒。
本不关他的事情。他在路上走着,见一个窗口冒出浓烟,就冲了进去。目击者说他摇摇晃晃地背出一个孩子,未及歇息,又摇摇晃晃地冲了进去。后来他被消防队员救出来,一同救出来的,还有孩子的母亲。他把她压在身下,她的鼻子上盖了他的衣服。他将浓烟对她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急救室门前,她见到他的妻子。那个款款优雅的女人,似乎刹那老去。她握着医生的手,求她们救救她的丈夫。她说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他终生瘫痪,哪怕他的烧伤遍布全身,哪怕他醒后谁也不再认识,哪怕他永远昏迷下去……只要他不死去。她只要他。她愿意承受一切。
他去了,我们怎么办呢?她无限悲伤地说。
——我们怎么办呢?她的心被狠狠地震了一下。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爱他的,可是现在她确信,他的妻子远比她爱他百倍。她何曾想过“我们”?更多时,她强调的不过是“我”:他不接受我,“我”怎么办?我不能拥有他,“我”怎么办?他生死未卜,“我”怎么办?仿佛世界上只剩他和她,他和她,又只因了她一厢情愿的纽带。
可是假如他永远昏迷下去,她还会像以前那般爱他吗?或许会,爱他一天,爱他一年,爱他五年,可是,她会爱他等他到永远吗?她对自己,真的没有信心。她想或许从前,她对他的爱,不过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情感的挥霍吧?她只爱他的成熟与稳重,俊朗与儒雅,可是他的妻子,爱他的一切。她对他的爱是有选择的,而他的妻子,绝对没有。
那就把他还给他的女人吧,还给这世上最爱他、最在乎他的女人吧!将一段秘密藏起来,谁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