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看着赖小宁，心情复杂。这个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奇人吗？把开封搅得翻天覆地的人？除了貌美如花外，实在看不出这女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赖姑娘，你确定真要看那些尸体？”
赖小宁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是的！韩大人，可是不便？”
韩绛微微一笑，道：“那倒没有。只是那些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我怕姑娘见了会害怕。”
赖小宁长长呼出一口气，道：“韩大人，我做好思想准备了。请您带我去吧。”
“那好吧。姑娘，请随我来。”说完，韩绛便带着赖小宁贺子光走出了大堂，绕过了几间屋子后，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赖姑娘，就是这里了。”
赖小宁点着头，做了几个深呼吸，随着韩绛推门而入的声音响起时，一片白色显现在眼前。心脏猛然间一个收缩，瞳孔骤然缩小，屋子里不知道摆了多少具尸体，都用白布盖着，脚下突然就有些发软了，身子也微微抖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死人，更要命地是还不止一具，而是无数具。
贺子光见赖小宁这样，知是她内心恐惧，赶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宁儿，不要勉强自己。”
赖小宁咬了咬唇，抬脚跟着韩绛走了进去。来到那些临时架起的木板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撩开了白布。一张恐怖的脸，不，准确说，那已经不能算脸了。脸上的肌肉已全部被烧焦，两只眼珠暴露在外，“唰”得一下，血色迅速在赖小宁脸上抽去，她甚至惊恐到喊不出声来，足足呆愣在那好几秒，然后“哇”得一下，捂着嘴，跑到一旁吐了出来。
韩绛看着赖小宁，叹了口气道：“赖姑娘，你没事吧？不用勉强自己。”
赖小宁抬起头，从怀里掏出手绢，擦着嘴边污物，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事，韩大人。”
韩绛摇了摇头，这妮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倔强。平常女子若见到这副景象，恐怕早已晕了过去．
“来人，倒杯茶进来！顺便把这里清理下！”
赖小宁站起身，说道：“对不起，韩大人！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一时忍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韩绛微微一笑，道：“赖姑娘言重了。”
“大人，水来了。”一个侍卫端着一杯茶说道。
“赖姑娘，喝杯茶再说吧。”
赖小宁点了点头，从侍卫手中接过茶，说了声谢谢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运行真气，强将胃部不断冒出的恶心压制了下去。感觉稍微好了点后，将茶杯又递回给侍卫，“韩大人，我们开始吧。”走到那具尸体前，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中的恐惧与恶心，细细查看了起来。
贺子光望着那具尸体，自己都有种要呕吐的感觉。真是难为了赖小宁了。这女子果然非常人，这份胆色就是男子都没几个比得上。
“韩大人，仵作何在？”
韩绛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说道：“去，把袁彪生叫来。”
“是，大人。”
没多大会儿工夫，一个身穿黑色布衣，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走到韩绛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大人，您找我？”
韩绛点了点头，又对赖小宁说道：“赖姑娘，这位就是袁仵作。”
赖小宁苍白着脸望了眼袁彪生，正色道：“袁仵作，让你剖尸，你可敢？”
袁彪生心中一凛，愣愣地望着赖小宁道：“姑娘的意思是？”
赖小宁咬着唇说道：“我想让你剖开尸体，检查下死者的肺部.......”
韩绛也微微愣了下，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呀.......．
赖小宁望着众人诧异的神情，叹了口气，把刚刚在朝堂上说得话又说了一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问道：“真要剖尸？”
赖小宁点了点头，“是的！想要知道真相，还死者公道，就必须剖尸。我想这些死者，泉下有知，定会原谅我们的。”
韩绛深吸了几口气，看着那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缓缓说道：“那就开始吧。”
赖小宁点了点头，双掌合十，念念有词道：“各位，你们泉下有知，自是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替你们沉冤，你们有怪莫怪，得罪了！”
韩绛等人也学着赖小宁的样子做了祷告以示对死者的尊敬，众人互望一眼后，齐声说道：“开始吧！”
贺子光抽出匕首，递到袁彪生手里说道：“袁兄，有劳了。”
袁彪生点了点头，接过匕首，又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水，深吸几口气后，心一横，下刀了。
屋内的空气似被凝结了般，四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尸体，随着匕首在胸膛前的滑下，骨头露了出来，赖小宁望了眼，说道：“肺部果然是黑的，切开看看！”
袁彪生的手开始颤抖。他虽然一直和死人打交道，可却从未见过人的内脏，而且还是面对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恶心，把胸骨抓断，取出了肺，在赖小宁的指使下，切开了肺部。
“姑娘说得果然不假，肺部是黑色的！”韩绛惊呼道。
赖小宁的眼里隐隐冒出了泪水，这具尸体，如果没有推算错误，应该还是个孩子。如此年轻的生命就因为一个“利”字而变得冰冷。这个孩子或许是第一次随父母来京，还未看遍京城的繁华，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就这么悄然而逝了。老天有时真的很不公平，对于一个孩子竟是这样的残忍。
贺子光轻轻走到赖小宁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宁儿，别难过了！”
赖小宁吸了吸鼻子，悲愤地说道：“这里躺着得可是107条人命啊！契丹狗怎么这么残忍？！这些躺着的人中大多数都是我们的同胞，你叫我如何不难过！你看这个，这个应该还是个孩子！他不应该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不是吗？！”
韩绛也满脸悲愤地说道：“契丹狗！欺吾太甚！”
屋内被悲伤笼罩，每个人的心里都异常愤怒，更多地还有悲伤。没错，这里躺得可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如果国家可以再强盛一点，又怎会被他人骑在头上这般凌辱？
赖小宁抹了抹眼泪道：“韩大人，就算知道了真相，其实也没多大用处。我想，契丹人打定主意是要讹诈我们了，不然不会做出如此泯灭天良之事。为今之计，我们得想个法子，怎么度过这次危机，千万不能因此发生战争！”
“什么？宁儿，你说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贺子光诧异地问道。
赖小宁点着头说道：“没错！我们要忍！”
“这就是你所谓还死者以公道？”贺子光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赖小宁说道。
“真正的公道就是将来的某一天，我们把契丹人赶回他们的老家去！否则这些死难者就白白牺牲了！”赖小宁冷冷说道。
韩绛一抹胡须，点头说道：“赖姑娘此言有理！”
赖小宁反握住贺子光的手，说道：“璇玉，我知道，你的祖辈都是死在契丹人手里！但现在我们必须忍，韩信当年可受胯下之辱，我们又有什么忍不了得呢？光逞匹夫之勇，是没有用得！不要做以卵击石之事。”
贺子光甩开赖小宁的手，冷冷说道：“你说谁是卵，谁是石？”
赖小宁望着贺子光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们现在是打不过辽国的！”
“都没打，你怎么知道打不过？”贺子光反问道。
赖小宁摇着头，叹气道：“哎！你冷静些！当年太宗皇帝亲率百万大军，都未能收复燕京之地。如今，我大宋国库亏虚，要拿什么和人家打？况且马匹紧缺，骑兵对步兵，打你就跟玩似得！最主要的就是燕云十六州可是在契丹人手里，以长城为屏障的中原之地早已不复存在。我们北伐谈何容易？”
贺子光低下头，看着地板，沉默了。的确，赖小宁说得一点都没错，北伐谈何容易？
韩绛有些痴愣地望着赖小宁，心中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赖小宁一介女子，对于当前的形势倒是认识地很清楚。其实就连万岁都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赖小宁看着神色有异地众人，淡淡说道：“承认自己窝囊，也是一种勇气！只有承认了自己窝囊，才有可能发奋图强！古人有云：人贵有自知之明，就是这个道理！”
韩绛点了点头，说道：“赖姑娘言之有理！韩某受教了！那依姑娘看，该如何给契丹人交代呢？”
赖小宁低下头，伸出手，轻轻地将白布替死者盖好后，抬头说道：“找几个死囚犯来吧！让他们顶罪！”
“死囚？顶罪？”韩绛诧异地问道。
“对！只有这样才能化解一场战争，让契丹人无话可说！无茬可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