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谚语斜靠在草堆上,蚊子在耳边嗡嗡地直叫。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肚子也饿得咕噜噜直叫。自己没回去复命,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派人出来找自己。
正在长吁短叹时,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赖小宁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柴房,径直走到张谚语面前,冲着他微微一笑后,蹲下身,盘腿而坐。打开食盒,端出一样样精美的食物,又拿出两个小酒杯,斟满酒后,笑着说道:“这位兄台,饿了吧?来,请用膳吧。”
张谚语咽了咽口水,别过头,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我什么也不会说得。”
赖小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饿吗?来尝尝这个辣子鸡。这辣子是好东西呢,你以前一定没见过。闻闻,这味道真香啊!”
张谚语咽着口水,眼睛瞄到辣子鸡上,那红红的东西就是所谓的辣椒吗?还真香啊……….
赖小宁将张谚语的表情收入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夹起一块辣子鸡放到张谚语面前的小碗中,笑盈盈地说道:“民以食为天,不管发生什么,吃饭最大。来来来,吃吧,你也不用想太多。就算你一字不露,我也大概能猜出你的身份,来历。”
“哦?那你说我是什么来历?”张谚语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不是着了她的道吗?
赖小宁抿嘴一笑,夹起一块辣子鸡放进口中,砸吧了下嘴巴,说道:“味道真不错。来来来,张兄,不用客气,吃吧。”
“不吃嗟来之食。”张谚语昂起下巴,说道。
赖小宁哈哈一笑,“张兄,难道是我在这里吃不下吗?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说完,放下碗筷,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嫣然笑道:“张兄,你比你爹招人喜欢多了。”
张谚语一怔,愣愣地看着赖小宁,忽然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她那声“张兄”自己并未否认,细细的汗珠冒了出来,这女子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的鲁莽,而是一个非常有谋略之人。也难怪,如果真如外界传闻那般,凭她一介女流,怎么可能在朝堂里面混得风生水起,推起这么大的波澜呢?
看着眼前那盘红绿相交的辣子鸡,轻叹了一口气,夹起一块辣子鸡塞入口中,辛辣的味道直抵心间,惹人厌的蚊子依旧在耳边旋转个不停,站起身,走到窗边,沾了点口水,点破窗纸,看着外面摇曳的花草,自言自语道:“爹爹,你遇到厉害的对手了……….”
…………………..
赖小宁照着计划,训练着剩下的人。把张谚语的事完全搁到了一边,她在心里估摸着,这会儿,张日弁应该已经急疯了。她已经能百分百肯定,那个前来刺探情况的人与张日弁的关系匪浅,应该是他的儿子。两夜未归,就算张日弁再沉得住气,也该找上门来了。她倒很想看看,张日弁会说什么样的话来要回儿子,并且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再说张日弁,派了大儿子前去刺探赖小宁的情况,两日未归,此刻已急得满头大汗了。
“爹,也许大哥真被赖小宁给扣押了……….”二儿子张谚轩说道。
张日弁猛拍了一下桌子,负气道:“她敢!”
张谚轩叹着气说道:“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得?”
“这女人简直当天下男人都死了似得!竟敢和爹爹打赌比试,大哥一定是给她扣留了!”小儿子张谚昂气愤地说道,“还想什么,爹,二哥,我带几个下人冲上门去要人!”
说完,张谚昂拔腿就要走,却被张谚轩叫住了,“小弟,莫冲动!此事自有爹爹做主!料想,那赖小宁胆子再大,也不敢迫害大哥的!”
张日弁如泄气的皮球似得,瘫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赖小宁是没那个胆子迫害你大哥!而且以为父对她的观察,她也不屑做此事。只是,为父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上门要人?难道要告诉赖小宁,是老夫派儿子前去刺探情报的吗?”
张谚轩低下头,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堂堂枢密使,朝廷重臣与人定下赌约,比试未开始,就派自己儿子前去刺探情报,还被人抓了个现行,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特别是父亲那张老脸,怎么挂得住呢?
张谚昂见父亲与二哥都沉默不语,拍着桌子说道:“不就是个小娘们吗?怕她作甚?”
张谚轩闻听此言,皱着眉头,喃喃说道:“她不是普通女子。本朝开国以来,你见到女子配有金鱼袋吗?而且,赖小宁在民间,百姓中,名声极好,在士林中声望也很高。否则就她在报纸上登得那些文章,那些什么男女平等的论调,怕她没机会和爹爹比试,就被口水淹死了………”
“轩儿分析得极是……..为今之计,应想个说辞,好去赖小宁府上要人……..”张日弁摸着胡子,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说道。
张谚昂一摆手,说道:“这还不简单!爹爹,二哥莫急,我带几个人,直接上那娘们府上去,她要交人便罢,若不交人,我就说她私自扣押我大哥,要送她法办!”
张日弁白了一眼张谚昂,自己这个小儿子怎么一点都不像自己?简直就是个莽夫!
“愚蠢!这样说,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呀,得好好学学你二哥,光会逞匹夫之勇,有什么用?那赖小宁是什么人?她那张嘴巴,连契丹人见了都害怕,连万岁都曾称赞她是天下第一嘴,就凭你?你这点能耐,你斗得过她吗?!”
张谚昂被父亲一顿臭骂,虽心里不赞同,却也不敢反驳。别过头,闷哼了一声,望向二哥张谚轩,一摊手,问道:“二哥,你说,那现在该怎么办?”
张谚轩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一字记曰:忍!”
“忍?”张谚昂双眼圆睁,反问道:“二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谚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一弯,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我听闻这个赖小宁自称是这全天下第一聪明人,其才堪比当年的诸葛孔明,既然她想玩,我们就陪她玩个够吧!”
张日弁眉头紧拧,也有些不解地问道:“轩儿,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张谚轩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会儿,赖小宁应该正在等着我们上门要人吧。如果我们再忍几日,我敢保证,不出五日,赖小宁自会把人主动送回来。”
“若她不送回大哥,又该如何?”张谚昂反问道。
张谚轩轻摇了几下扇子,看着厅外开得正艳的牡丹,悠然地说道:“我观察此人已久,按她的性格,她定会放大哥回来得!自从大嫂去世后,大哥一直独身,若赖小宁沉住气,不放人,那我们就以大哥神智不清为借口上门要人。”
“这………”张谚昂听闻此话,迟疑了半天,才又缓缓说道:“二哥,拿这个作为说辞,对大哥来说,会不会有些?”
张谚轩一摆手,说道:“欲成大事者,岂能被这些小事所牵绊?”
“轩儿说得对!就照轩儿的意思办吧!为父还不信,那赖小宁敢对我的语儿怎么样!”张日弁合上折扇,说道。
张谚轩抿嘴一笑,说道:“还真想会一会这个赖小宁。孩儿与她还从未正面交锋过呢……..听闻她美若天仙,年近三十,却是一张妙龄少女的脸……..”
张日弁脸色一沉,说道:“她就是个妖女,除了脸蛋漂亮,其他一无可取之处!”
张谚轩哈哈大笑了起来,“爹爹,上回契丹人的事,不全靠她,才避免了两国交恶么?也并不是一无可取。”
张谚昂抱着双手在胸前,不屑道:“大多美丽的女子,全是祸国殃民者,二哥,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小心了。”
张谚轩摇着折扇,笑得更甚,“我听闻那白云山庄的少庄主贺公子对她迷恋不已,甘愿为她以身犯险,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那贺少主是什么人?平常女子,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可见赖小宁的魅力了。我倒是对这个女子越来越好奇了,真想看看她到底有何能耐,把圣上都蛊惑了………”
张日弁低下头,略一沉思,缓缓说道:“单她这个人来说,还是有许多难能可贵的品德得。她的生活作风及其简朴,对他人却是慷慨之极。但作为一个女子,这样口无遮拦,胆大妄为,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一介平民,就敢如此了,若她真被封为郡主,昭告天下,那还得了?而且为父还听闻,万岁有意效仿前人,想招揽赖小宁入朝为官,将其才能为朝廷所用,玉成一段千古美谈……..”
“招一女子入朝为官?”张谚轩半眯起眼睛,一把合上折扇,站起身,拱手道:“父亲,请恕孩儿斗胆!父亲,您这场比试一定要输!”
“这是为何?”张日弁反问道。
张谚轩抬起头,缓缓说道:“因为这是圣意………圣意如此,孩儿怕赖小宁若赢不了比试,万岁会怪罪爹爹………”
“你这都说得什么跟什么?难道万岁会行那偏袒之事吗?”张日弁不悦道。
张谚轩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自古君王,最在意的就是身后之名………赖小宁虽是女子,却不是无能之辈,她的才能,无论我等怎样否认,却是事实…….父亲,万岁不会行偏袒之事,但却想成为一代千古明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