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灵采重新修得人形,大概已历经三万七千年,往昔如昨,一时间真的不知道昨日是梦,还是这三万七千年是梦。他静静立在清水如镜的水面,看着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那模样与往日的灵采已完全不同,那面容明明是新生,却是沉郁沧桑。按照人族的标准,眼前的他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人。
在这三万七千年历经的无数次生死,他依然是灵采,没有成为别人,可他到底还是忘了自己当初的模样。也许不是忘了,而是分不清了。待他显出鴸的原身,他看着自己略显呆头呆脑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样子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反而生出一点可爱。
他回到故乡所在的地方,可那里早已灵力枯竭,荒无人烟,几乎没有往日半点痕迹。如果不是那块残缺的石头底洞还藏着那支扶桑木花簪,他也不能确定这就是故地。时值深秋,枯草遍野,更觉苍凉。他躺在一望无际的枯草地上,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雨露沾身不觉。
他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夜空中皎洁如玉的月亮,比起往日章华灵境中看到的月亮可平淡太多。月亮映在他双眸里,他的脑海里突然一阵空白,呼吸也跟着窒息,等他缓过来,第一闯入意识的就是族父临死前打开的月莲夜生境以及消失的弟弟灵颂。
他爬起来四处寻找,但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找不到蛛丝马迹。月莲夜生境是月灵族的一种秘术,向来只为族长所掌握,当年族父有意传授,却已来不及,所以灵采对它也只是一知半解。若在当年的月光下,或许他还可以找到月莲,眼下则不过空空如也。
关于往日的一切,这天上地下,该往哪里寻去?
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可以给他答案。
章华灵境本就隐秘,独立于各界,而月灵族为人行事更为低调,所以知悉者也不多,隔着三万七千年的种种变故后就更少了。
灵采将方圆千里有资历的仙、妖探访遍,搜寻旧闻传说,依然没有什么收获。当年身为月灵族公子时,灵采曾以不同身份去结朋交友,交情最深的乃是神民丘汤治以及女娲大神座下弟子芒真。
洪荒之后,女娲大神便归隐了,芒真自然是踪迹难觅。而三万七千年前的汤治不过是个小小地仙,也不知他修仙历劫,可有意外。毕竟那么长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不过好事已经来了,那么接下来还是会来的。修得人形是件好事,而到了神民丘就打听到汤治的消息是第二件好事。想不到,三万七千年后的汤治在神民丘简直就是标志性的存在。刚进丘,古树撑天之下便是很热闹的茶酒铺,人多嘴杂乃是个探消息的好地方。几百年的花果酿香飘四溢,又杂合着令人十分神清气爽的茶香,无论是谁身处其中都会觉得惬意的。
灵采刚坐下,想要碗清茶,余光无意间飘过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像,觉得眼熟,细看更觉惊讶,这不就是明眸善睐的汤治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万七千年的时间让他对太容易得到的感觉有点不习惯,他默默地含了一口茶,慢慢消化这份惊喜。
“主家的,这画上的是个什么人物?”灵采含笑问道。
“您不知道?那您肯定是第一次到我们这,他可是我们神民丘的骄傲,是这世间五大仙尊之一的方壶仙尊,我们神民丘出的第一位大人物汤治!”满头白发,清风道骨的主人说起来眉飞色舞。
“哦?方壶仙尊?那您一定见过,他真容跟您这画上的可有差别?”灵采一时兴致盎然。
“额···仙尊的真容我是没福分见,不过我相信这世间的画作没有能将一个仙尊的风采完全概括的,所以仙尊当然比这画上的好看的多。”主人敬慕之意溢于言表。
“仙尊既然是出自你们神民丘,总有回乡之日吧,您竟然没有见过?”灵采道。
“仙尊贵为仙尊,在仙界自然举足轻重,怎能轻易离开,但每百年总有仙使到来,对我等多有惠顾,长久以来,我神民丘仙人辈出,而且这里几乎没有病痛,这些都是仙尊的恩泽啊。”主人答。
“那要怎样才可以见得仙尊呢?你们总有机会吧?”
“这···仙尊在上,我等纵有瞻仰之心,也不敢冒犯,我们神民丘成仙之人到了仙界也没听说过见到神尊的呢,听说神尊要么在方壶的长明殿上,要么就是在九重天上,可极少露面的。”
······
以自己今日的身份,无论是人还是妖,要想见到汤治都是不可能的,而三万七千年未见,自己面目全非,即便相见也只怕是初见。汤治又还是汤治吗?
如今神迹已隐,以仙为尊,而世间能与仙界有直接往来并不多,但又多数排外,讲究出身。如今他灵采对任何一个地方来说都是外人,论起出身又不过是卑贱的妖。
几经衡量打探,确定寒山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听闻寒山苦寒孤僻却美不胜收,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但灵采还没去到寒山,先遇上了落春城的妖王夜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