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科,读书会的事,吴老师怎么说的?”正在查看前几届学长写的活动总结时,门口的声音使司科立刻停止了手头的工作。
“老师说,让咱们看着办,第一次嘛!”
“好,那你看着办,第一次,争取办的完美。”
“没问题,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问司科问题的,是陕西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心理健康协会”办公室组组长蔡飞龙,也是现在带他学习部门各类事项的师父。
“对了,一会儿开例会,你上去把这件事通知一下。”电脑桌上整理资料的他,突然转头对司科说道。
“不要吧,还是你通知。”
“下学期,我们就都走了,现在不锻炼你们上台讲话的胆量,还等什么时候啊?”
“额,挺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通知一件事么。”
“嘘!”司科长吸了口气。“行,我通知。”
日夜浸泡在失恋池中的他,在浑浑噩噩中来了这所大学已经半年之久。他能感觉到时间在指缝间溜走时的得意,可他却甘心时间冲他张牙舞爪。
时间,真的是让人倾其所有都无能为力的改变,是所有人终其一生也无可奈何的事实。
一个晚自习他心都系在“通知”这件事情上,他在想:第一次上台讲话,要怎么开头,大家才觉得我平易近人;要怎么样说,大家才不觉得我轻狂。
办公室里,刚被擦的发亮的假叶子,借着黑夜小皇帝——节能灯折射出带有勇往直前之意的光芒,示意他:莫愁前路无知己,今日之举造就你。
到了例会时,一切照例进行。各个组的组长总结上一周自己组的情况,然后部署未来一周的所有规划。
然而今晚却又略显特殊。
开完会,时间略早,话剧组组长在安排完所有事后,提议让我们开始锻炼上台讲话的胆量。
话毕,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不愿做第一人。然而今晚,他还必须要上去通知事情。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锻炼其胆。
教室里一百多号人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司科心里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牺牲精神使他脱离了凳子,打破了寂静。
“我说一些吧?”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面部瘫痪的所有人兴高采烈的为他用掌声壮行。他的步履突显沉重,司科说,当时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张三丰说的慢一点,则气会顺。
站在讲台上,他顺手拿起一支粉笔,依旧琢磨着我说些什么好。灵光一闪,他郑重的折断了粉笔,决定就与大家分享一些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我叫司科,司机的司,科学的科,一个不常见的姓,一个不好听的名。父母起的,没办法喽。”
场下笑了起来,司科这才觉得轻松了许多。
“小时候,我妈说,‘等你长大了,我就轻松了。’现在上大学了,我妈又说,‘等你结婚生子后,我就轻松了。’我妈就这样骗了我二十年。以后,在我结婚生子后,她还会不会接着骗我,未果。”
“2001年,奶奶与父母分家,父母得到的财产是:一个装面粉的瓦罐,三个桐木板凳。被分开的父母,被迫盖起新家。母亲说,‘当初哪有盖房的钱,都是东凑西借的。’”
“新房还未建成,父亲却从房顶摔落,摔断了双腿,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想来母亲也是从那年开始,由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变成了位家庭主妇。”
“当全世界都知道这是我们家最贫穷的时候,祸不单行,最爱我的爷爷突然病重去世。房未建,父伤未愈,最亲的人却离世。六岁的我便懂‘逝者己矣,生者如斯’,如今想来,当初那是多么痛的领悟!”
“你们知道亲人去世,生者需要什么吗?亲友的安慰?内心的释怀?NO!NO!NO!都不是,需要的是钱,是我们用的人民币!”
讲到这里时,他眼圈泛红,用近似失态的愤怒直指我们自以为猜透的故事情节。
“我有两个姑姑,两个舅舅,一位亲叔父。这是打断骨头都连着亲的亲人吧?然而那年,我的父母没有接收到他们兄弟姐妹的帮助。母亲说,‘你小舅有钱,但小舅没有权利,你小舅有难处啊!借不到钱的时候,是你小舅陪着妈哭。’”
“这些都不是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我能记住的事。母亲讲述曾经自己与父亲受的苦,并不是要我去记恨那些与我最亲的亲人,她只是想让我记住,一切只能靠自己。”
“那一年秋末时,我的嘴唇像久旱未浇灌的大地,裂开的口子,深的可怕,但家里就是没有钱去为我治疗。到现在我已经能想象到那时母亲的心有多痛,母子连心,母亲又怎不知我疼痛。”
“我记得有天中午放学,回家吃完饭,母亲看着我干而裂的嘴唇,眼圈微红。她问我,‘想吃什么?’我答,‘想吃一包干吃面。’对,就是一包方便面,五毛钱的方便面。然而,我的回答却让母亲呆若木鸡。”
“后来母亲是在邻居家借的五毛钱塞到我手里,目送着我去了学校。”
“上周末我回了趟家,发现母亲又啰嗦了些许。现在,我开始理解她的唠叨,久久未归的不是旁人,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肉,是自己的心头肉,她怎么能没有一肚子的话想去诉说?”
“你们呢,多久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唠叨了?现在听她说话,还觉得不耐烦吗?”
“我的演讲就到这里了,最后我想请求大家一件事:明天咱们协会第一届读书会——陪伴是最真的回报,希望大家能够报名参加。”
对,我就是司科。下讲台的时候,座位上的掌声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然而,我配吗?
坐下后,再未听见以往像蚊子般的嗡嗡声,我没有心思抬头去看别人,因为我在讲述曾经的一些事情时,或许并没有感染到观众,但却为自己良心上了一堂课。
读书会举办的很成功,我成功的让协会的所有人记住了我。然而翻开泛黄的扉页,现在我对父母的体谅与悔悟,能为我当初的所作所为做一个彻底的救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