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军事会议结束后,昭月公主遣散众人,唯独令杨言跟着她回了銮舆之内。
接着又屏退左右随从,只留他在车内说话。杨言正不知为何,忽见她脸色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跪下搭话!”
杨言吃了一惊,这昭月刚才还和他有说有笑,怎么就忽然变了脸色,心中大不痛快,昂首道:“凭什么?你姐姐都不敢这么对我,别以为你给我升了官就能指手画脚,弄不好我还不当这官了,当初可是你请我过来的。”
昭月冷笑道:“你倒还有理了?你干的好事,谁许你假传我的手谕,污蔑闵江造反?这倒也罢了,你居然一天之内造成四百多人的伤亡,这些人之中,小到上尉,大到中将,都是帝国多年栽培,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造就的精英人才,你倒好,两百多人啊,一天之内给我杀的是干干净净,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你有几颗人头够他杀的!就算父皇饶过你,这些人背后的势力能饶过你?杨言啊杨言,原本指望你来能够给我参谋剿匪大计,你倒好,匪没剿成,却给我捅出天大的篓子来,你自己说,我该如何向姐姐交代,又该如何向父皇和议会交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吭声了,你不是很牛气吗?”
昭月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登时让杨言因升官而谋生的骄傲毁的是干干净净。
他支支吾吾道:“这还不是因为他们要夺你的军权,我是替你着想,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昭月冷笑道:“方才恬儿已经把实情全都告诉给我,你别扯这些没用的,没错,他们是要夺军权,可他们说过一句要造反吗?老实告诉你,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些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以前领导他们的都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老将,一夜之间我和姐姐两个毫无阅历的年轻人却成了他们的上级,换做谁都有情绪,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行军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扪心自问,你敢把性命交给你根本不了解的人吗?他们不服,我们可以通过实力来证明自己,让他们心悦诚服,你倒好,一来就给人安了个谋反罪名,逼他们造反,然后再全部诱杀,要都像你这么来,这国家也不用人来管,只要不服的,全都捉起来杀了,只怕没几天,敌人还没杀过来,我们自己就先把自己搞死了。”
杨言听的是冷汗之下,汗毛竖起,他当时杀人只觉对方逼的太狠,为了保命不得已痛下狠手,那里考虑过这么多事情,现在想来觉得过于草率了一些,只怕将来有大麻烦,心中虽然波涛汹涌,他面上却平静如水,淡淡地向公主回道:“既然如此,公主何不拿我问罪?反而当着众人升我的官?”
“你当我想这样做?”昭月说着斜躺在椅子上,用手指了指柜子里的被子。杨言知她畏寒,连忙捧着被子给她盖上,又拿出几个厚靠垫替她枕了一枕。
昭月松了口气,接着又把手炉放在小肚子上贴着,看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白,眉头紧皱,额头竟有香汗渗出。
“要不明天再说,好像伤寒又复发了,我去叫张大夫。”杨言见此着急起来。
“不是伤寒,是老毛病又犯了,疼一会就过去,别去叫人。”昭月咬着牙道:“你别扯开话题,本公主升你的官,是逼不得已而为之,你罪也定了,人也都杀了,难道本公主还能让他们复活不成,如今军心不稳,你这么一闹,虽然过于草率,倒也让那些人多少有了畏惧之心,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就没了任何退路,议会派来的军事检察官一定会向议会弹劾你滥用职权,一旦罪名坐实,灭九族是免不了的,但如果我升你为军事主官,检察官为了国家大计,绝不敢轻易弹劾你,但是前提是你必须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来回应,这样议会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才,或许能让你暂时无性命之忧。至于将来怎么样,就看你的造化了。”
杨言一听,瞬间明白过来,他是聪明人,不由得心头苦笑起来,这公主绕来绕去,什么威逼利诱,恐吓怀柔的手段都用上了,就是为了想让他出全力打个大胜仗,全都是权术套路,比起自己杀人来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倍,果然是皇家出生,天生就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
话已至此,无需多说,杨言只得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向她保证自己能迅速平定匪患,打通东境和西境的两条补给路线,为北境战事添砖加瓦。
昭月见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知道为什么本公主要拼力保全你的性命吗?咱们认识不过才一个月而已,本公主虽然不懂军政大事,可也还在高等贵族圈里认识了不少优秀将才,而你不过是个低等贵族,看起来也不过略有鬼才而已,尚算不得优秀。”
杨言心想难不成那夜和你同床之后,你见我英俊潇洒,从此春心荡漾,喜欢上了我?不过他也只敢心头想想而已,万万不敢乱说,只得低头向她笑道:“公主说的有理,还请公主赐教。”
昭月笑道:“说起来本公主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姐夫’?”
“这是从何说起?”杨言登时傻了,他和荟柠的恋情只有符茵和一些贴身侍女知道,什么时候这昭月公主也知道了?
“你当我傻?你们两个瞒得过父皇,却瞒不过我,我和姐姐从小一起吃饭睡觉,谁不了解谁?自从松涛回来后,姐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无人时总是痴痴傻笑,尤其是提起你来两眼就放光,我从未见她对一个人如此用心,因此一直留意着,没想到却是你,我是替他不值,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喜欢上一个平民,这是谁都不愿意接受的,要知道先前就有公主为了此事被迫远嫁他乡,我原想你必定有些大才,才会让姐姐心动,所以才叫你来相助我,试试你到底有何本事,今天这件事算是让我看清了,你只不过是个会耍小聪明的人,姐姐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如今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替本公主执掌军队,若是这次搞砸了,我大不了拼着被姐姐恨一辈子,也不会再保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话一说完,她剧烈咳嗽起来,吓的杨言一面上前替她拍背心,一面递过一个香帕让她擦拭。
“还是叫张大夫来看看吧,身子要紧。”杨言现在是彻底的心服口服,若是先前昭月的话让他有了一半的敬服之心,此番她的话却直接戳中他的要害,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你去吧,记住今天我对你说的话。”昭月摆了摆手示意杨言出去,似乎力尽神危,忽然一头栽倒在椅子上,吓得杨言赶紧招呼众人进来抢救。
銮舆上的侍女们登时忙乱成一团,有侍女吓得还哭了起来,搞得大家更加焦急。
只见宸儿向那哭泣的侍女吼道:“哭什么哭!公主一点小病就吓成这样,还不快请大夫。”
一时张德孝带着药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诊了一回脉,又拿着蜡烛看舌苔、翻眼皮,然后取出一根银针,缓缓扎入人中,公主被这银针一扎,果然慢慢醒来。众人见此这才舒了口气。
杨言拉着他到外边悄悄问道:“你不是说是小病吗?怎么动不动就晕倒,怪吓人的。”
张德孝笑道:“的确是小病,只是咱们公主先天体弱,每月月信来之前,会产生剧烈疼痛,有时甚至会疼的昏阙过去,婚后便会逐渐减弱,这是少女常有的事,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这里写一些缓解痛经的方子,让她连续服下之后,应该能缓解疼痛。”
杨言见此松了口气,又问起他为何会到这里来以及分别之后的情况,张德孝将自己的情况与他说了,又不禁叹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小雇佣兵,这次见到你,你却已经是主政一方的中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按理说老朽这个时候见你应该行国礼吧。”说着就要跪下,杨言连忙拦着他道:“咱们谁跟谁,别来那些虚的,以后医术方面我还该向你多多请教,应该拜你未老师才对。”说着向他拜了一拜。
张德孝十分开心,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升官了并不拿架子,还是那么谦虚又知礼,升官发财那是应当的,有空咱们继续喝两杯?”
杨言也笑道:“那是当然,可惜现在不像当初在雇佣军的队伍里那样自由自在,这里是规定不许饮酒,咱们喝茶便是,话说回来,荟柠公主推荐你去太医院,你咋不去?”
“那地方就是个牢笼子,谁愿意去谁去,这跟在前线不一样,再刁蛮的兵痞,再高傲的军官,遇见我们军医都得恭恭敬敬的,而且在这里我也救更多的人,虽然有些危险,倒也没人管束着,自由自在便是最好。”
杨言笑道:“说对了,这一点咱们倒是很像,外面怪冷的,走,跟我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