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大汉呼喝一声,拉开架势挥起醋钵大的拳头虎虎生风,几人尚未近身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嚎不已。旁观众人见黑脸大汉威风凛凛,无不纷纷叫好。
这十几人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而黑脸大汉只区区单身一人,定然手到擒来。谁料他不仅力大无比,拳法也是进退有度,竟是个习武高手。此时眼见纷纷被大汉如砍瓜切菜般打倒在地,其中一名光头男子见势不妙,高声叫到声“走!”,众人便一齐往人群中钻去。
此时黑脸大汉已是满脸怒气,哪里肯放过他们,拔腿便要追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叫声:“我儿,你又在撒泼不成!”人群往两旁闪开,空出一条小道,一名年老妇人满脸怒色,从道尾快步走来。
黑脸大汉见老妇前来不由一怔,立马如换了个人似的怒气尽消,脸上一副顽童神色轻声喊道:“娘,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边说边往老妇迎去。
光头男子十几人正往人群中逃窜,见此不禁暗喜,便有两人奔到老妇身前,将她擒在手中。
旁观众人无不纷纷唾骂,但这十几人在陈家集仗着家族势大,向来蛮横惯了,丝毫不以为意。
黑脸大汉顿时脸无人色,浑身抖个不停,口中连道:“你,你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光头男子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身上方才被黑脸大汉打伤之处,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狞笑道:“这就叫现世报,报得快!你什么你,还不跪下说话!”
黑脸大汉立马双膝着地,不过他身躯高大,就算跪下也与常人站立相差无几。双手连连抱拳作揖,口中不住求饶。
年老妇人怒气更盛,高声斥道:”我儿!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怎向这些泼皮无赖下跪?还不快快起来!“
光头男子目露凶光,反手一掌打在老妇脸上,片刻后便肿得老高。
黑脸大汉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但投鼠忌器不敢乱动。
光头男子一伙人得意洋洋,正想慢慢收拾黑脸大汉,突然旁边人群中闪出一名少年身影,往老妇身旁一撞,两名男子被撞得脚步不稳。少年抓住老妇手臂,便往大汉奔来。
光头男子气急败坏,连声喝到:“快抓住他!快!”便有两人从左右抢上。
黑脸大汉却是喜出望外,一个箭步踏出,离少年已不过两丈之遥。
只是少年扶着老妇脚步太慢,离众人又近,身后两名汉子眼看便要抓住二人背心。
少年忽地停步转身,从怀中掏出一物熟练无比往后撒去。两名汉子只觉眼前一花,一张数丈大的渔网兜头罩下,两人在网中挤作一团,反倒越挣越紧。
黑脸大汉哈哈大笑,快步到了少年和老妇身旁,紧握老妇双手嘿嘿直笑。老妇此时也是哭笑不得,叹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抚摸大汉黑得发亮的脸庞。
而光头男子一伙人见黑脸大汉到了老妇身前,已知今日势必讨不了好,对网中两名同伴顾也不顾,急急四散逃走。
黑脸大汉刚要迈步去追,老妇脸色一沉道:“还不停下!今日闹得还不够么?难道又要如上回一样?”大汉闻此猛地停下,伸手挠了挠脑袋,不再追赶。
旁边围观众人赞声连连,大多倒是夸这不速少年勇气可嘉。
少年立在一旁,对众人赞赏似是有些却情,脸上红晕一闪而过。不过片刻后又似想起什么,对众人摇了摇头,叹口气默默走开。
老妇忽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留步。多谢你方才仗义出手,不然今日老妇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儿,还不快来谢谢这位恩人!”
黑脸大汉似是对老妇极为顺从,转身便向少年拜下。
少年连连挥手,搭住大汉手臂想将他扶起。但是大汉膂力奇大,丝毫不为所动,只得让他拜了下去。
少年脸上一片为难神色。方才自己只是想起了自己童年旧事,激于义愤想也不想便冲了出来,并未想过其他。此时见黑脸大汉执意相拜,无可奈何下只得也拜了下去。
黑脸大汉乃是直性子,见此一愣,便又拜下。于是二人你来我往,直拜了十多回。两人忽然仰天大笑,只觉十分好玩。
黑脸大汉哈哈大笑道:“好兄弟,我叫丁魁,跟我娘几天前刚从西岭来到此处。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也笑道:“我叫岳无信,也是刚到这里不久。“
此时人群渐渐散去,只留那两名同伙仍在网中,不过二人已不敢再动,眼中满是恳求之色望向岳无信。
岳无信摇摇头,心中暗暗笑道:“平时我这网中只能捉些鱼鳖虾米,没想到今天居然捉了两个大活人。”过去将渔网解开,放二人自去。
丁母见儿子惹上当地大族,以后怕是在这镇上难以立足,自己母子两人人生地不熟,不知往后如何安身,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便对丁魁道:“我儿,这里不能久待,先回去再说。这位小兄弟救我母子,如不嫌弃也请一起去,好让我们好好感谢。”望向岳无信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丁魁点头答应,见岳无信脸上露出犹豫神色,笑呵呵伸手搭他肩上,便要推他同去。但他手臂连使几次力气,岳无信身躯只微微晃动,却并未前移。丁魁心中惊讶万分,没想到这少年看似普普通通,原来却是深藏不露,本领还在自己之上,怪不得方才敢在十几人前出手,心中对他七分好感中更增了几分敬仰。
岳无信此时心中正在思前想后,对丁魁手上力道根本毫无知觉。这陈家集是他平日贩卖柴火之地,也是他唯一熟悉地方,昨日沿洛水顺流而下,今日一早刚到镇上便遇上方才之事。他向来不喜麻烦他人,适才出手也是顺性而为,因而不愿再到老妇家中。只是现下无处可去,肚中早已空空如也,又见老妇和丁魁一片至诚,犹豫片刻后便答应同去。丁魁兴高采烈,扶着母亲当先引路。
丁魁铁匠铺开在小镇中南北大道北边尽头,只前后两间低矮瓦房,当街外屋中火炉水缸齐备,乃是熔金打铁之处,后面里屋便是卧室。
三人进了里屋,席地而坐。丁魁嘴快,自顾自就将自己来历一一道来。
原来丁父早亡,他母子二人本在千里外西岭一处戍边小城相依为命,靠着丁魁一身横力学得了几分铁匠手艺,日子倒也过得尚可。只是丁魁从小脾气暴躁,长大后身高体壮更是无人敢惹,于是仗此常好抱打不平,数月前便是因帮人出头而失手杀人,不得已只能跟老母一起逃亡。而丁魁一直对大武京城向往已久,便接着此番逃难往天武城而来,但到了此处身上盘缠用尽,只得重操就业。
而此处原本是一家香烛铺,但近来烧香念佛之人越来越少,店铺生意江河日下,老板便关了门将店面转借。虽说地段偏了点,但好在租费便宜,丁魁租了下来改做了铁匠铺,几日前方才开张。
谁知丁魁在边城只能算得中等的打铁手艺,在这东原小镇却是高得出奇。不仅铁器打得又快又好,卖价也只当得陈家铁匠铺的一半,于是口碑相传竟是一炮而红,才几天光景整个陈家集的打铁生意都找上了门。但是如此一来便招惹到了镇上的大家族陈家,于是便发生了方才一幕。也是陈家过于托大,没把他母子二人放在眼里,这才吃了大亏,但其在这镇上毕竟家大业大,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此处丁母不禁连连叹气,但丁魁却是毫不在意,说起打得陈家人抱头鼠窜不住哈哈大笑。
岳无信这几年迭逢大事,已非懵懂少年,数年来更悟明一理,便是世事无常,遇事坦然。加之近来头清目明,识见已远超同辈,虽说体内原本充裕无比的炙热之气昨日后已消失一空,不复往日之无穷精力,但身上筋骨肌肤不知为何却坚韧异常,力气更是大增,昨夜划桨时便已发现,一桨下去小渔船竟可窜出数丈。而方才见陈家之人也只是些普通凡人,并非习武修道之人,故而心中也并不在意。
丁母从屋后端出几碟干菜,丁魁从墙壁上取过一个大红葫芦,递给岳无信道:“这是用我们西岭特有的几种仙虫泡的药酒,可费了我一番功夫才从一个老道那里得来,好喝得紧,好兄弟你赶紧尝尝!“
岳无信接过葫芦,从葫芦口往下看去黑乎乎一片,不知里面乃是何物。虽说有几分不愿,不过既已与丁魁相交,便大口一张骨碌碌喝了一口。
药酒入腹立马散开,一片寒意从肚中走遍全身,岳无信浑身一颤打了个寒战,正要说话忽地寒意尽去,化为一片奇热在体内翻滚。片刻后奇热消去,又是一番寒意袭来。
如此接连三次方止,岳无信身上汗透衣衫,犹如在蒸笼中蒸过一般,这才缓过劲来,脱口而出道:“好!”
他从小便与酒无缘,除了在上湾村跟众人喝了一次之后,这还是第二次饮酒。想到此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高大人影,肥肥胖胖笑容可掬。
岳无信长出口气,将葫芦递还给丁魁,二人你一口我一口,不觉已喝了四五口。此酒后劲极浓,岳无信本就量小,此时已有些沉醉,正要挥手止住,忽听屋外一个响亮声音叫到:“打铁的汉子,赶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