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大哥知道你喜欢秋远峥,可圣命难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全家死吗?阿洛,你的坚持,会要了他的命!”
软硬兼施。但她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很对。
在府里,她众星捧月被人宠着护着。雕栏画栋里的她渴望外面广袤的天空和自由的气息,她曾以为,浪迹天涯很潇洒。可真正出来以后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更残酷。琴棋书画不能换得温饱,满腹诗书无处可用,美貌还会遭到宵小之徒的觊觎。
她姓颜,承认也好厌恶也罢,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生死荣辱、福祸相依。
她是温室里的花,一旦失去了给养,很快就会枯萎。她曾怨秋远峥懦弱,她以为付出就一定有回报,所以,她豁了出去。她爱的男人,第一次爱的男人,第一次不顾一切的私奔,多么荒唐而大胆的事啊,连她都要为自己的勇气喝彩。可现在她明白了,秋远峥是对的,有些事,根本不用试。试了,不过徒增伤感。可若是不试,她又会不甘心。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两个人的爱情,真正承担后果的却远不止他们,更何况,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着,好好活着。所以,她不能那么自私。
“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会回去的。”她颓然闭上了眼睛。
颜子桓舒然一叹。颜沁之皱了皱眉,终是默许:“但愿如你所言。——子桓,我们走。”
“等等。”颜洛嘉上前一步,“爹,女儿斗胆要您一个保证。无论现在或是将来,秋远峥都会平安,如若不然,颜氏全族不得好死!”
“你——你这是在与为父谈条件么?!丫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爹竟不认得你了。”
四目相对,黝黑的瞳仁,仿佛是海底深处那片蔚蓝,波澜不兴。他忽然很陌生,记忆里的她,温厚乖巧,那性子真不像自家女儿。有时候他甚至想,她和舜华是不是错了位。
“爹,我是颜家女儿,我的身体里流着和你们一样的血。”骄傲、叛逆,并且疯狂。她天生不爱争斗,但不喜欢并不代表她不会。穷途末路之时,她也会变成狮子。
颜沁之一愣,继而大笑:“皇天在上,我颜沁之有生之年,绝不动秋远峥分毫,有违此誓,颜氏全族不、得、好、死!”
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从他嘴里抠出来的。
“谢谢爹。”对着颜沁之甩袖而去的背影,颜洛嘉深深拜了一拜。
之后三日,李府的人果真没再找他们麻烦,钱财方面也勉强同意宽限。颜洛嘉每天都会把屋子细细拾掇一遍,然后早早煮了饭菜等秋远峥回来。傍晚,他们则会一起去附近散步,然后说些街上的趣事给她听。
他说临镇新开了个荷塘,等到了夏天就可以去看。
他笑她太勤快,好好的衣裳折了又折,家里一粒灰都找不出来,往后换了大屋子,她岂不是要累死。
颜洛嘉放慢脚步,她有一种错觉,这条路绵延无尽,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夜深了,秋远峥和衣躺下。
颜洛嘉嘟哝了声“冷”,把故意晾在外头的手伸进他颈窝,然后猫儿一样蜷成一团。
秋远峥无奈:“别闹,快躺好。——阿洛,你做什么?!”
喘息声粗重起来,她知道他是有了反应。床弟之事,嬷嬷曾讲过一些,记得当时她没听几句就羞红了脸。终于,她大着胆子吻了上去,笨拙而生涩。
“不要拒绝。远峥,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耿耿秋风秋夜长。耳鬓厮磨,他迷离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洛,阿洛......”
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
她咬住下唇,将腥甜默默吞落:“别停,远峥,我不痛,真的不痛......”贪恋地吮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她小心翼翼抚过他的眉眼。她希望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东方破晓,颜洛嘉轻手轻脚起身。
“上哪儿去?”他圈住她的腰。
“画眉。远峥可会?”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果真拿起黛石细细描摹起来。颜洛嘉抬头,正好就能看到他英挺的五官与温和的轮廓。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直到很多年后,她锦衣华服坐于九重凤阙,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日情境。春日晨光,清瘦温煦的男子,他说:阿洛有着全世界最美的眼睛。
“我出去了。”
“嗯。”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倚在门口看他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
心仿佛被剜去一个窟窿,汩汩沁出血来,疼痛难当。
没有告别的告别。
天空湛蓝,她仰头,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