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无华的少女,于光影斑驳处茕茕而立。珠玉般圆润剔透的白,自眉心渐渐晕染至两颊,湮没了灰褐色的疤痕,凸显出侧脸那一朵极淡的粉色蓓蕾。
短暂的静默,陈之航率先大笑出声。
“小姑娘,你说你出身颜氏也就罢了,现下又称自己是当朝公主,真是可笑。凤兮公主早夭众所周知,莫说国储,纵是皇嗣也是荒唐。小姑娘,我们不是三岁娃娃,你这慌扯得未免太离谱了吧!”
吴鹏深以为然。如今凤兮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即便当中真有隐情,即便她侥幸存活至今,事隔多年,想要翻案的几率小之又小。凤端华品貌才学无可挑剔,自小受封第一公主,凤钦沅甚为喜爱,而凤兮之事却讳莫如深。他日帝位悬虚,名正言顺继位的只有一人。
“你有什么证据?”尽管他觉得不可思议疏漏颇多,但碍于局面,吴鹏还是好言好语问了一句。况且,他不认为她这样的人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吴大人可别被她骗了,这个丫头信口雌黄,想来是忘了当年福国长公主一事。”
福国长公主,名柔福,徽宗第二十女。靖康之难被掳北上至金,数年后辗转归宋,高宗对其宠渥有加,并择永州防御使高世荣为驸马,赐予嫁妆一万八千缗。然,高宗生母韦氏归国,称此帝姬为假,后斩首于东市。
“可惜那静善尚因容貌相似而能鱼目混珠,而你......”陈之航轻哂,“人家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山鸡也想做凤......呃......”
陈之航顿觉喉间一紧,风烬已在跟前。好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不知在笔墨纵横、恣意挥洒之时又是何种风情?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他忽然产生了这样奇异的幻觉。究竟怎样的男人,可以在瞬间由优雅冠冕的儒生变成冷漠无情的剑客,只一眼,便叫人遍体生寒。
“哥哥——”
闻言,风烬的手松了松。
久违的空气稍稍透了些进来,他张大嘴拼命地喘气,迷离的神智渐渐回复过来。
“哈,哈哈!我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怎么,你不是想杀我么,不是说我草菅人命罪恶滔天么?我还告诉你,大不了咱们拼个鱼死网破,黄泉路上,我总要找些个人伺候!”
惊怒之下,陈之航有些口不择言,抬眼在初染与风烬之间逡巡,他的眼里流露出浓重的阴鹜。
“哥哥?妹妹?哼,叫得倒是亲热,可谁知道你们做过什么苟且之事!”
“住口!”风烬怒喝,置于他颈间的手猛地一收。
陈之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看不惯他俩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就是要狠狠戳她的伤疤。
“我说过,绝不在她面前杀人。可是,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风烬没再手下留情。陈之航的脸很快因窒息变成青紫,他瞪大眼睛,拼命地试图挥手除去颈上的桎梏。慢慢地,他的动作变得迟缓。最后一刻,风烬松了手,手中的人立刻软绵绵栽在了地上。
看着先前还颐指气使的人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吴鹏握刀的手禁不住开始发抖。他相信,这两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陈之航半百之人,可他未及而立,还没有封妻荫子,得享荣华。他不想死,不想!
“你想怎样,你,你别过来!”他向后退了两步。
“他只是昏过去了,没死。——你刚刚不是要证据吗?很简单,你领我去见皇后,一问便知。”
“皇后?你见过皇后?可她......”吴鹏很是奇怪。皇后得了疯病至今未愈,如何认得出她来?难道传言是真,而她俩也一直暗中有所往来?
“我知道仅凭片面之词大人难以取信,但是有一点,无论大人心里怎么想,你只能选择相信。”初染微微一笑,“我要求全村人的平安,你要求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算是各有所需。我无意多生事端,之后也有求于大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会出尔反尔。”
“可是皇上那里......”吴鹏仍有所虑。
“皇上那里,你照实禀报就是。反正人已经死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接下来就是皇帝仁心仁举的大好时机。他得了人心,一高兴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当然,前提是要‘他’彻底闭嘴。”初染很小声,且刻意背对着风烬,“大人是聪明人,接下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吧?”
陈之航必须要死,莫说他出言侮辱,仅是他身上背负的人命就够他死上几回。除了风烬,她不介意是谁动的手,反正,那个吴鹏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转头,她对上风烬复杂的眼神。
他还是听见了。
“我是不是很卑鄙?”
“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十八岁,她也曾是花影岚裳下明媚轩妍的少女,而今,她已二十又四。六年的光阴,她却觉得比之前的十六年更加漫长。
“哥哥,很多东西都会变的,包括我。可是,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我都是你的夭儿,会任性会撒娇还会哭鼻子。——哥哥这双手,不该用来为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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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节和用来铺垫的章节基本结束,接下来应该没有比较废话的章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