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染依言。
四目交接,水芙蓉禁不住打了个寒蝉。幽深的闪烁着星光的瞳仁,清冽如泉,凛冽似冰,于迟迟暮夜迸射出两道锋利的银芒,直刺入她的双眼。那一瞬,她差点失声叫出那个风家女子的名字。
“你说,她是个哑巴?我怎么瞧着不像啊。”水芙蓉倾身上前,纤细的护甲从初染的眉心缓缓挪至面纱下的颧骨,然后忽然笑起来,“真是漂亮的眼睛,本宫很好奇这双眼睛的主人长什么样。——哑丫头,摘下面纱,让本宫看看你的脸。”
“娘娘?”袁长安下意识把初染往身后拉了拉。
这个举动令水芙蓉很不满:“袁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不过瞧瞧罢了,又不是要她的命。”
袁长安也意识到自己失仪,毕竟她是皇后,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只是......他看了看初染:“小哑巴,你要愿意就点头,要是不愿意就摇头。”
初染想了想,默默地将手挪至耳畔,取下了固定面纱的发夹。正要松手,忽听殿中几声咳嗽,回头一看,却是颜洛嘉。她瘦了很多,整张脸显出病态的苍白,宽大的素色衣衫,衬得人愈发单薄。
“母后怎么起来了?”水芙蓉快步迎了上去。袁长安与初染对视一眼,也跟着走进大殿。
颜洛嘉止住欲行礼的二人,示意水芙蓉近前:“躺得乏了,隐约听见你声音,这才起来看看。——长安也等久了吧,往后让清鹞唤我一声就是。这几日人犯懒,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睡了。”
“可御医明明说母后已经好多了,怎么还会这样?!”水芙蓉看向袁长安,眼里带了怨怪。
颜洛嘉摆摆手:“你也别苛责他们,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皇帝他是不死心,可是不死心又有什么用。——对了,你怎么这么晚过来?缡儿还没歇?”
水芙蓉点点头:“还在安泰殿,今日召了靳将军。”
颜洛嘉“唔”了一声,须臾又问:“可是那个靳砚楚?”
“是,母后,正是秋相保荐的那一个。”
淳熙三十七年正月,靳砚楚擢升为将以抵毓缡北进,其英武果敢令朝中众人纷纷为之侧目。他们不得不承认,虽然秋慕云倨傲,但他麾下之臣能者济济。
秋慕云,秋相。——如今,柒澜已无相了。
忆起十七年前才冠九州风神俊秀的少年,颜洛嘉陷入了沉思。
“娘娘。”侍女重新端了热好的药来。
袁长安递了个眼色,初染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待稍凉一些再递给颜洛嘉。目不斜视,四平八稳,一副谦恭模样。水芙蓉看了片刻,起身告退,临走,她在她跟前停了一停。
“太后,今晚碧萱有些不舒服,所以长安才自作主张......”袁长安一面忖度颜洛嘉的神色,一面搜索枯肠寻思说辞。
颜洛嘉起先不说话,听着听着却忽然笑起来:“前几天和长安一道进来的人就是你吧?”
初染和袁长安不料她有此一说,故而俱是一怔。照理,那日颜洛嘉大病初愈,她俩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中间又隔了层层软纱,应该不可能看见才是。
“下回来的时候,记得避着些皇后。”出乎意料地,颜洛嘉说了这么一句,相当于是默许了初染的行为。
可谓因祸得福,她见到颜洛嘉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时间很短,并且大多时候两人均是沉默。
颜洛嘉没有再昏厥的状况,只是休息时间变得很紊乱,有时候看着书就会不知不觉睡着,有时候晚至子夜仍辗转难眠。这使得她的精神总是恹恹,太医说不出所以然,方子大抵换汤不换药,起不到实质性的效果。
初染碍着旁人不便有所动作,因而也只能慢慢地探,几次下来,仅摸得几分眉目。颜洛嘉中毒太久太深,且两者相护抵抗作用,经年累月,早已产生质变,极难看出本来症状。她没有药材,只每每趁着与程远山去御药房的时候才能偷偷留下极少的一些,然后混进药里,再进一步观察颜洛嘉的反应。
如此又是三五天,毫无进展。初染有些泄气,这天送完药回来躺在床上,左右也睡不踏实。翻了个身,忽的面前掠过一道黑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