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暗河之王。
暗河,是云荒唯一的魔境,这里没有神,只有一潭黝黑的死水,还有,就是我。
我在这里已经上万年,也看多了这世态炎凉。人卑微而庸碌地活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则假仁假义。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魔。我从来不杀人,因为我不喜欢那种粘稠带了腥味的液体,但是我却喜欢看人在死前拼命挣扎的模样,充满了害怕和绝望。
没有人看过我的脸,因为鲜少有人敢来暗河,即便来了,在一片黑暗里,他也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他们都怕我,甚至是神,他们说,我比荒焰更可怖。
但是他们不知,我不过是当年他们鄙夷不屑的半妖。什么仙界秩序,什么伦理纲常,我娘生生被他们逼死,我爹,则被架上了斩妖台。非但如此,他们竟连我也不放过,他们说:如此妖孽,留着今后祸害人间,倒不如早早结束了好。当年他们是多么正义,可而今......
讽刺,当真讽刺!
她说的不错:要想活下去,你就必须强大。
她也是神,洛水的神,她叫泠月。
那年,是她先找到的我,我以为我要死了,可她手中的冰箭却只划在了我的脸上,一共三刀,刀刀刺骨,沁凉沁凉。
然后,她便走了。但那个刻痕,却永远留在了我脸上,突兀而狰狞。
她毁了我的脸,却留下了我的命。
我恨那些所谓的神,于是,为了要强大,我不惜修炼至毒的巫术,创了暗河迷境。再没有人可以伤到我,连神,也不能。
我要让她知道,当年她放了我,是多大的错误!
荒焰和我打赌,他说:“我定会让她爱上我。”
我笑得讽刺:“神仙都是自私的,她绝不会为了所谓的爱而放弃手边的一切。你,未免太自信。”
闻言,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许久,他的唇边绽出一抹微笑:“她当然会,只要,你给我一样东西。”
“好,那么赌约呢?”
“都说魅魇精明,看来果真不错,只是这次,无论我是输是赢,你都有所得,不是吗?”
“的确。”
“做多了交易,就当是玩一场游戏,岂不甚好?”
我笑,然后点头。
后来,她真的随他走了,义无返顾。就是风烬,也未能留下她。
她脸上那朵桃花,灼灼光华,艳丽妩媚,本就是倾城姿容,而今更是窈窕无双,翩若惊鸿。只可惜,风烬不知道,那株“忆魂”早被我做了手脚,只要他的心里有她,她便永世无法逃脱锥心之痛,直到命尽。
残忍吗?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他们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拿回来,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也不能。
我是亲眼看着她死的,那身素白,在顷刻间被染得通红通红,血色淋漓,触目惊心。她重重地栽在荒焰面前,面若死灰,毫无生气。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她,记忆里,她一直是那么淡然自若,仿佛永远都带着笑意,一如我初见她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暖宁静。
她看着荒焰,唇动,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荒焰却神色大变。
她终是闭上了眼睛,面颊上有着浅浅的泪痕。而荒焰突然朗笑三声,也挥刀自刎,唇边有一丝淡笑,这样的笑容,我看不懂。
他们都死了,然后我带走了他们的尸体,葬在了玉笙溪畔。
一日,风烬找到我,他说,他想要做人。
做人?!我哑然失笑,好好的神不当,偏偏要受那轮回,原来,神仙里傻的不只她一个。这样的人凑成一对,也是般配的吧。
“你喜欢她?”我的笑容里满是嘲讽。
他没有回答。
“我可以帮你。”我点下了头,“但是每一世,你都只有二十五年的生命。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想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傻瓜。但是,他却答应了,没有犹豫。而我,却有了刹那的迷惘。他看着我的脸,依旧平静。
这一场交易,我又是收获颇丰,可是心里,却总觉得压抑了什么,高兴不起来。
风烬走后,我突然想起那片桃林,听说他种的桃花不论何种节气,都是满园怒放,很是漂亮。
那日的阳光明媚轩妍,天空是一片湛蓝颜色,云卷云舒,飞鸟怡然。我那样站着,突然就被殷粉扎疼了眼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有多久没有在这样的日子出来过了,原来,外面的空气也是这般清新,让我不禁想起她的微笑,她,应该也是很喜欢桃花的吧,或者,她本身就是桃,明艳绚烂。
暗香盈袖,我在花中走,蓦的,却停住了脚步,眼光,生生地被面前的桃树夺去了。我怔怔地站了许久,终于,泪流满面。
风烬说,这满园桃花都是他所种,除了三株。这三株上都染了她的血,所以,总开得特别灿烂。因为神界有一种说法:苍之安福,当以血祈之。
我面前的桃花,果真是娇艳欲滴,而它的枝干,清清楚楚刻了我的名字,上面写着:平安。
平安?
呵呵,平安!
那个洛水的神,竟以血为我祈福。
她怕是不知道,昔日的我,早成了修罗,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她这般待我。
脑海里,仿佛有那么一个素妆女子,慵懒地靠在桃花树下,在落英缤纷巧笑倩兮:魅,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