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初染连忙摆手。
一屋子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大夫说那疹子是过敏才长的,大哥只是咳嗽,病根子是在肺。”初染作出努力回忆的模样,“好像叫肺......肺什么的,还叫我千万小心......”
咳嗽?肺?莫非是肺痨?!
众人刚放下的心立马又吊了个老高,领头人的脸更是黑一阵红一阵。这么一闹,谁还有搜的心情,别人没找着倒把病给染了去,白白搭上一条命。
屋子,很快又静下来。
初染靠在窗边绾发,脑中浮现出男人落荒而逃的一幕。想必这是近来最有意思的事了,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微风拂面,细雨流光,竟让眼前的女子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来。
翩若惊鸿,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这样一个词。小时候上私塾,先生说那是形容女子极美的句子。
“他们已经走了。”
“多谢。”
气氛突然又变得尴尬。
男人看着初染,一时有些怔忪,直到房门再度被敲响,他才蓦的回过神来。
“嘭嘭嘭”,短促用力的三声,在静谧里显得格外突兀。
莫非是他们看出了蹊跷,去而复返?
男人警觉地退至初染身旁,手牢牢地握住袖中短刀。初染也有些紧张,望着声音的来源半天也不吭声。
许是由于没得到回应,敲门声不由重了许多。
避无可避,初染只好硬着头皮道:“谁?”
“夭儿,是我。”
哥哥!初染心下一喜,打开门来,果真是风烬风尘仆仆站在跟前。“怎么都湿了?!哥哥又赶路了!”她收了伞,匆匆就要去燃暖炉。
风烬将她拉住:“别忙活了,呆会儿换件衣服就是。这几日天气不好,路上拖了好些时辰,怕你着急,这才走快了些。——咦,这位是......”很快,他注意到了屋里的不速之客。刚才只顾着说话,再加此人刻意收敛呼吸,一时竟也没注意。
“哦,一个朋友,刚巧遇到了,现下正要走呢。”初染笑笑。
“是啊,叨扰多时,也该回了。”男人顺势应下,拱手施了一礼便告辞了。
风烬换了衣服出来,见初染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药丸,不禁笑道:“倒还算个君子。——是什么人?”
“曦凰的探子,刚才搜查的时候进的我的屋子。”
“你帮他了?”风烬一副了然的神情。若非有意,纵是以性命相要,她也不会屈从,更何况是一颗根本毫无威胁的“毒药”。
初染见他板起脸,小心翼翼道:“哥哥生气了?”
“对,我生气,气你胆大包天玩火不知轻重!”风烬一本正经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过幸好,他们没你机灵,不知道你这丫头其实一肚子弯弯肠子!——刚才那些人,大概被吓得很惨吧?”
大略想见那一幕,他又是笑又是摇头。
“哥哥真不怪我?我以为你要说我胳膊肘朝外拐呢。”
“我怪你做什么?夭儿大了,做事知晓轻重的。再说,他们打他们的,家国天下,跟你没关系。——好了,别站这儿吹风了,小心着凉。”风烬递过手炉准备关窗。
初染却不肯走,兴奋地伸着刚捂热的手去接檐上垂下的雨帘。
“哥,下雪了。”
风烬抬眼,果真瞥见细密密的雪粒子飘飘摇摇漾了满空。
四年,四年了。
每一个飘雪的冬季,他拖着羸弱不堪的灵魂半睡半醒。那种寒心彻骨的冷,让他加倍寂寞和害怕。
“等旋绮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每一世的离别,他总是微笑着许下承诺。只是这个承诺,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变成遥不可及的幻梦。
枯木逢春,多么美丽的谎言。然,他未曾料到,这一世的她,居然以血养树,而本该在二十五年后消失的人成了寄居在旋绮中的一缕精魂。然后慢慢地,他开始听见声音,开始感觉到周遭的一切。某天睁开眼睛,他看见了桃花丛中倾国倾城的女子。
他想狠狠掐一下胳膊,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骨血。
那一刻,他手足无措,高兴地像个孩子。
去年秋天,他们出了临川一直往东,走了很多地方,见到了不同的景不同的人。南沂的雨林,他们有幸目睹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西番莲的盛放。再然后,他们去了栖梧,在那家家有花户户荫绿的伊歌城郊,租了一小块田地和几间茅屋。
村里的人淳朴而热情。他们只当他俩是家道中落的兄妹,但凡得空多少总会过来帮把手。尤其是隔壁的黄婶,待初染视如己出,做了好吃的每每不忘分他们一份,锅碗瓢盆有什么缺的坏的她也立刻就从自家拿了来。
最简单的生活,有些手忙脚乱,有些千篇一律,可是很安心。
“哥,你就让我多看会儿嘛,回家就看不着了。”初染软声软语地央道。
“无妨,反正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上一阵,日后你想什么看就什么时候看。——听说凤都的雪已经没过脚踝了,夭儿想不想看?”
“呃?”初染怔了怔,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哥,出了什么事?因为雪莲?”想来想去,她只找到这么一个理由。
去年冬日途经天山,风烬彻夜未归寻得一株雪莲,十五之夜以它入药,效果绝佳。暂居栖梧的日子,初染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脸上那朵桃花已变成极淡的粉色。这样的逆转,令她又惊又喜,却也大惑不解。风烬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福泽到了躲也躲不掉。
雪莲,极名贵的药用植物,生长于高山严寒之地,生长缓慢,至少四到五年才能开花结果,且花期极短。能得一朵已是万幸,她不认为他们会有那样好的运气,因而此行本身就没抱太大的期望。不过,这跟凤都又有什么关系?
看出她的疑惑,风烬解释道:“太后有恙,临川府尹将今年开放的两朵雪莲都当作贡品送上了京。”在天山辗转一天一夜,他只找到两处采摘过后留下的断茎,再来,就是几朵枯萎的残萼。
“哥,难道你......哥,雪莲没有就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初染急忙阻止,先不论颜洛嘉,要让他冒险她说什么也不答应。
风烬却笑:“只是拿点东西,又不是去和毓缡打架,我有分寸的。”
“可是——”
“没有可是。”风烬的态度很坚决,“夭儿,万事我都可以应你,唯独它不行。”毓缡的救赎,二十五年宿命的终结,这个千载难逢的转机,他已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