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朱常晏公然反叛。
抚着椅背,初染缓缓坐了下来,从这里俯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泠月,二十年前崛起于江湖,并在短短数年名动天下,继而成为江湖的御宇者。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泠者,清也。她不知道为什么风烬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江湖如此心向往之。她问他,他却只是笑。
刀剑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其实初染早算准了他会在今日动手,而苍玄也暗中打探到了他的布置,但朱常晏似乎早有防备,以致于今晚一战与原先所想又大不相同。变得如此繁复,双方居然呈现胶着状态,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佼好的计谋,众多的叛卒,看来,她到底是小瞧了他。
空荡荡的大殿灯火通明,初染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突然,门,重重地被推开,瞬间,银光闪动,锋利的剑尖抵住了她的咽喉。
“朱门主的动作,真是快呢。”初染不慌不忙,坦然地望向面前的三人,“谁借了你胆子,敢对我不敬?!”
朱常晏见她面无惧色,心生不快,咬牙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哼,你以为杀了我几百个弟兄就算完了吗?他们不过是拿来唬人的牺牲罢了。现在东门和西门全是我的人,南门也快差不多了。没想到吧,三年前我失去的,今天我全都要拿回来。”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初染很是不屑。
“那是着了你的道!”朱常晏怒了,扬手就要打她,可想到三年前中毒那幕,只得恨恨地收回了手。
看出他心思,初染“哧”地笑出声来,故意揭他的伤疤:“咦,朱门主何时练成的左手剑?真是可喜可贺。”
“少跟我装蒜,还不是拜你所赐!”朱常晏“呸”了声,举剑对着她的手臂就是一道,“你不说也便罢了,既然你非要提,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帐。”
“算帐?”喃喃着这两个字眼,初染又笑,“若不是朱门主挑衅在前,我又何以枉做小人?!再说,当日是谁说会心悦诚服效命于我,今日却倒戈相向、吃里扒外的?!又是谁跟我说伤势已经痊愈,无需挂心云云?!满口谎言的是你,出尔反尔的也是你,怎么现在错就在我了?”
朱常晏被初染堵地半天说不出话,可转念一想,她也就能逞口舌之快了,于是心情又好。“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比娘们还俊呢。。。。。。真是可惜了。。。。。。”忽的,他“嘿嘿”笑了起来。
“可惜,的确可惜。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疯狗什么样儿呢。”初染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只不过,疯狗要咬人,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本事。朱门主,你说是不是?”
“你——”冷不丁被初染摆了一道,朱常晏气极,索性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正要动手,眼前忽现一道银芒,惊得朱常晏顿时说不出话来。左胸的血,汩汩染透了他的衣衫,撕心裂肺的痛楚,绵延无尽。
“你来了。”仿佛是意料之中,初染甚是平和地笑了笑,“外头怎么样了?”
“宫主无需挂心。”
“很好。”初染点点头,复而看向伏在地上的男人,“成王败寇,今日是我赢了。——你可还有话要说?”
“是,我有话要对你说。”朱常晏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就怕你不敢听。”
“他在激你。”苍玄出声劝阻。
“我知道,可我给你这个机会。”初染蹲下身来,现在的他,双腿被废,双手已残,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而且想必他也知道,他不能近她的身,否则只是自寻死路。
“你再靠过来一点,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朱常晏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苍玄,直至初染依言,他才轻声开口说了几个字。仿佛是意料之中,他看见初染眼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趁她闪神,他悄悄将手挪到身后,登时带出一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刺去。
苍玄来不及防备,匆忙之下只得拿手替她挡了这刀。
“你走开。”初染大喊一声,夺下他手里的刀,锋势一转,直直地扎在朱常晏身上。血污了衣衫,可她浑然未觉,仍旧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你怎么了?”苍玄慌了,忙伸手去摇她,“别吓我,他已经死了,你醒醒。”
“死了......”初染喃喃着蜷起身子,然后发了疯地去搓身上的血渍。
他死了,是被她亲手杀的。
“你究竟怎么了?是他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深呼一口气,初染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脸,“真的没什么,我不过......”话没说完,就听见浅漠的传报声。初染回头,却见他绑着一个满面血污的女子走上殿来,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衣衫已被刀剑划破了几道口子,白嫩的皮肉被深深勒进了绳子里。许是不服气,见了初染,那张小脸依旧仰得高高的,眼里尽是嘲讽。
“她是谁?”初染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那双发亮的眸子却莫名地吸引了她的视线。
“不知道,是在朱常晏逃跑的余部里发现的。”
“哦?”这倒看不出来,看她的模样,该是恨极了她,想不到,像朱常晏这样的人,也有人这般护着。
“请问宫主如何处置?”浅漠问道。
“其他人呢?”
“除了几个逃跑的,其他全部诛杀,另外,就是她了。”
“哦。”初染只是点了点头,又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
“看什么看,你们要杀便杀。”那女子很是嫌恶初染的目光。
“你为什么帮他?”初染很是奇怪,“这种人,值得你为他这样做么?”
“呸,你有什么资格侮辱我哥哥!”那女子怒目而视,眼睛里是生生的恨意,忽而又笑得悲凉,“反正哥哥死了,倒不如随他去了,也好作伴。”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竟格外柔和,初染也仿佛忆起了多年以前,那个不顾一切缠着哥哥撒娇的日子,那个在桃花林里娇笑的女子,看着自己满是血腥的手,她笑得自嘲,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已经隔了好远......
“罢了,让她走吧。”初染疲惫地挥了挥手,浅漠一脸讶异,而苍玄,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无言。
“为什么?!”那女子听后也是全然不相信,眼睛里满是防备,“你有什么阴谋?!”
“阴谋?”初染倒是笑了,取剑割断了束缚她的绳子,“我当然有阴谋了——那你有没有胆子走呢?”
“即使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天底下恨我入骨之人不少,感激我的倒真是没有。我不介意多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