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看着眼前的女子,颜洛嘉忆如泉涌。犹记当时年少,她和舜华玩闹闺中,学着先生的样子,一板一眼捋须念着这两句,然后哈哈大笑,畅快不已。
后来,她华盖凤鸾,锦衣罗裳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没几年,舜华也得遇良人,举案齐眉,风风光光做了栖梧国后。
门楣显赫,身居高位,那时伢伢所念,不过是春闺一梦。
“对了,你叫什么?”她问。
“初染,风初染。”
“很好的名字。”颜洛嘉点头笑道,“初染,但愿你能记住今日所言。”
但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无论庙堂亦或田园,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当日如是,此生如是。
“皇后,不怨他吗?不讨厌我吗?”初染疑惑。
“怨,我为何要怨他?”颜洛嘉倒是笑了,“他并没有错,当年之事,是魏家对他不起。而你......”顿了顿,她仰面莞尔,像是沉浸在什么回忆里,“总是让我想到一个人......若她还活着,若我尚有子嗣,也该和你一般大了......”
房门轻启,那一声叹息,成了化也化不开的雾气。
清汤玉露,木樨琼脂,凄迷的水汽,散着幽香的香篝。
褪尽衣衫,初染将身子没入水中,细细擦拭,尔后阖了眼睛,靠在池壁假寐,脑中掠过各种画面,倦意忽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渐渐混沌中清醒,此刻水已微凉,四周寂然。缓缓走出浴池,本该是神清气爽,却因泡了太久而脚步虚浮,酥软无力,屋内氤氲的热气更是让她气闷非常。
暗嗔自己粗心,初染扶墙走到榻边坐下,然后取过衣裳穿起来。这是一件杏色银纹宫服,做工精致,柔软细腻,相比其它,虽已算素净,可对于初染仍显繁复,大大小小的盘扣丝绦,使得她心中懊恼,更觉乏力。起身欲走,却因踩了那宽大的裙摆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膝盖磕在大理石板上的钝痛使她不由蹙眉低呼。
“怎么了?”听见响动,候在外头的毓缡急急推门而入,却在看见地上的人影时怔了一怔。顺着他的目光,初染侧头一看,不禁大窘,肩头的衣衫不知何时滑落一截,领口微敞,春光乍泄,手忙脚乱地整了一通,她脸上尤热。
“怎么这样不小心。”毓缡倾身将她抱回房中,“我还以为你在里头怎么了。”
“不小心打了个瞌睡,就......”初染的声音小了下去。
难怪,毓缡轻叹,摇头拧眉道:“大病未愈,本就体虚,温水更是泡不得久。你真是......真是叫人半刻放不下心,这般糊涂,如后可如何是好......”
“日后?”初染抿唇笑了,故意把头枕在了他手上,语带狭促,“日后如何?”
毓缡被她呛住,看着湿湿的头发缠在掌间,心中甚暖,脸上却不动声色,半嗔半宠地敲了她一记,他抽手去探药碗:“还好没凉,快喝了吧。”
“我不要。”看着面前的东西,初染反射性地往后靠了靠,眉皱地愈发紧。“我已经好了。”她小声嘟哝,这个模样让毓缡想起了那****倒药被抓包的情景,真让他又好气又好笑。虽然难喝,不过良药苦口,也没别的法子。“别闹,大夫说了,三天就好,你再忍忍。”他软声软语地哄。
“我也是大夫。”初染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却在毓缡带笑的眸子里渐失底气。
“是,你是大夫,不过你这个大夫总是要骗人。”毓缡戏谑道,把手里的药碗又往前送了送。
知道拗不过,初染只好苦着脸接过来,拿着勺子搅了半天,她偷眼打量毓缡,用商量的口吻道:“一定要吗?能不能少喝一点?”见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撇撇嘴:“如果我乖乖喝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怎么像个孩子。”他看着她,眉眼含笑,“小孩子喝药才讨价还价。”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初染挑眉,“不然我就不告诉你那个故事。”
“不讲理的丫头......自己讲的话怎么也说悔就悔。”毓缡有些哭笑不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又不是君子。”初染辩言,很是得意。
“那你想要什么?”毓缡笑问,突然好奇起来。
“这么说是答应了,可不许赖皮啊。”初染指着手强调,像是怕他反悔似的,她急忙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吐出气来。“这什么劳什子东西,苦死了。”她忍不住抱怨,一副娇憨模样惹得毓缡心中舒然。
仿佛只要看见她的笑颜,便能驱走所有的仇恨、黑暗与阴霾。
他不知道,原来世上有一个人的悲喜能够影响,进而改变他的一切。
“想要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我想看花灯。”
花灯?毓缡一愣:“又胡闹,现在不是上元中元,哪里来的花灯。”
“那我不管,是你自己说要带我去的。”初染不依,一脸狡黠,“大丈夫一言九鼎,可不许唬人。我偏要现在去,请问毓城主,怎么办?”
看着面前一脸粲然的女子,毓缡亦是莞尔:“好,只是要过几天。”
“过几天是几天?”初染歪头笑得狭促,难得的追根究底。
“三天。”毓缡用手拭去她嘴角的残渍,点头允诺,“等你痊愈,我就带你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