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赫连煜随魏文离开秦家堡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见光芒开始覆盖大地,赫连煜忽然记起那次崀山之行。“魏镖头。”赫连煜勒住马儿喊道。
魏文停下,扬声道:“何事?”
“我日前和阳兄一起下山查探。昨日匆忙而去,未来得及告知事情始末,前去镖局的路正好经过我们下榻的客栈,可否请魏镖头稍等片刻。”赫连煜拱手道。
“赫连大侠尽可前去,我在镖局恭候。”魏文爽快答应。
赫连煜点了点头,策马而去。他现在急切地想要见到阳槿,不知为何。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他不知道的是他此去见不到阳槿。阳槿不在客栈,或者说他自昨晚离开后就没有回去客栈。
昨夜阳槿离开冉葙楼后见到一黑影一闪而过。他模糊中似乎看到了秦堡主。虽然他没见过秦世在世的样子。可是为了研究他的死因,他可是仔仔细细地近距离研究过对方的尸身。
阳槿立刻察觉事情有些蹊跷,便跟了上去。那黑影一直向南,只是当他快要接近的时候一枚暗器向他射来。躲避后,黑影却已经消失得无踪了。阳槿环顾四周,这个方向,他有些疑惑,这是鬼守门的方向。这道黑影引他前去盗墓者的门派作甚?
当他顺着记忆中关于鬼守门的情报来到时,眼前只剩一片火海。他仿佛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只是这般火势,任何人都无法入内。因鬼守门位于山的背面,因而若不是靠近,根本发现不了大火。这滚滚浓烟也在漆黑的夜色下被掩盖无踪。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踩断树枝的声音。阳槿警觉地喊道:“谁?”
树后走出来了一个短装仆人打扮的男子。男子吓得跪在地上:“大侠饶命……”
“你是何人?这是怎么回事?”阳槿见对方低着头喊饶命,但是双手却抓着地上的泥土,右脚微抬,明显一副想要逃跑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抽出金丝软鞭。
“我是……”仆人说着突然发难,将双手的泥土向阳槿扔去,阳槿早有防备。左手遮脸,退后几步躲开泥土,右手同时挥动软鞭,缠住对方。正在这时,一柄长剑刺穿了男人的心脏。透过男人的身体阳槿见到了那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秦世。
紧接着左右大木袭来,阳槿放开男人,将鞭子勾上树梢,边躲避大木攻击边向秦世靠近。忽然烟雾弹袭来,四周被白烟笼罩。待烟雾散去时,秦世早已不见踪迹。只有那名被一剑刺穿心脏的男人躺在地上。阳槿走上前,探了探鼻息,已全无活气。
阳槿翻了翻男人尸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物件能够证明此人身份。男人身上有三个物件,一个写着鬼字的令牌。想来这应该是鬼守门的信物。另外两个物件让阳槿有些惊讶。一个金丝玉牌上面雕着梅花,这可是苍国开国前家族信物的标志,早就弃用多年。另外一把匕首,乃是千年玄铁铸成,削铁如泥,世间少有的神兵良器。但这不是让阳槿惊讶的原因,真正让阳槿惊讶的是这把匕首的剑鞘。做工精致出自大家,满是奇珍异石镶嵌于上,正中间用金丝勾出一个四方形,四方形中雕刻着一个图案,看似连绵群山,却也像雕花屋顶。
阳槿记得,这是前朝宰相九方家的标志。只是这两样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不知身份的鬼守门人手中?莫非鬼守门竟然盗取了黎家和九方家的墓穴?
阳槿将两样东西收入怀中。发出信号,等暗卫前来接管尸身和灭火。
半个时辰后,暗卫通知的官府人员赶到,联合阳槿,终于将鬼守门的大伙熄灭。只可惜鬼守门已经被大火焚烧殆尽。满地的尸骨和火灰。
太守刘志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站在阳槿身边小心地说:“三……三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这……要是您有个好歹,我怎么和丞相大人交代。”
阳槿看了太守一眼,才慢悠悠地回答:“本是踏青郊游,谁曾想山色宜人道路却蜿蜒崎岖……”说着有些懊恼的神色看了看面前渗人场景不自觉地有些后怕,“只是,太守大人治下原来如此不太平。回去之后我可要同父亲和姑姑说说……”
刘志吓得连忙解释和安抚,见阳槿一副不耐的模样,“来人,赶快送三公子回府衙休息。”
衙卫领命,请阳槿离开。阳槿对暗卫示意,便离开了。
去府衙的路经过客栈,阳槿抬头看了一眼。衙卫以为他是想要上去,可阳槿摇了摇头就随衙卫离开了。
“差大哥如何称呼?”阳槿见府衙在前问。
衙卫一副讨好的笑容:“小的姓吴力,三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
“吴大哥可是当地人?”阳槿问。
吴力点了点头,“小的祖辈都在此。”
“可曾听说过边沿大将军?”阳槿接着问。
吴力神色闪过一丝惊讶,立刻低着头道:“只是听茶坊间讲过……”
阳槿右脚踩在府衙的门槛上,看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不大更像自言自语:“这里从前是边沿大将军的宅院。”
吴力不敢回话,这边沿大将军他当然知道。那是前太子的伴读,当年的少年将军王,被先皇钦赐皇姓的人。可惜牵扯进了当年的夺嫡纷争,被罢免。民间传闻他罢免后来到温县,后因害怕当朝皇帝的追杀,便举家迁至海外。现在三公子说出府衙居然是大将军旧址,吴力只觉后背发凉。
阳槿摆了摆手,示意吴力退下。师爷早已候在一边,也听到阳瑾的话,嘴角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阳槿看了他一眼,就随师爷去了太守给他安排的院落。
“三公子,泉州突来许多江湖人,这些人现如今都聚在温县,未免意外还请三公子这段时间委屈暂住府衙。太守大人已修书丞相,不日便有回音。请三公子歇息。”师爷说完就退下了。
阳槿皱了皱眉,这师爷话里有话。温县来了许多江湖人?还有已经修书丞相?
“公子。”一声男声传来,低沉而中音十足。
“季叔,你怎么来了?”阳槿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主母命我前来协助公子查探将军之事。”季风答。
阳槿点了点头,他知道母亲的用意,想到小武查探的结果道:“佛堂。”
季风点了点头,准备退下,阳槿喊住他:“你可曾听过有什么能让人死而复生?”
季风不解地看着阳槿,阳槿便将今日所见告知季风。季风本是江湖人士,且成名许久,如果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那便只能问季风了。
季风思索许久才说:“我以前听说塞外有一术士,能让死去的人动起来。此术名傀。后来这位术士被仇杀追杀下落不明。但是此术我未曾亲眼所见。”
“麻烦季叔了。”阳槿恭敬道。
季风点了点头,表示他会追查。季风走后,小武才畏畏缩缩地走进来。一副我错了的表情。阳槿安抚地笑了笑。
“师傅怎么来了?”小武问。
“为边沿而来。”阳槿看着窗外的夜色答。
“我查过,如果真有那人说的地下机关,便只能在佛堂。其他的地方府衙修建的时候都拆了,只有那佛堂不敢动。只因里面供奉的是苍国的列位祖先,便保留了下来。我之前探过那个佛堂,没有发现任何机关。”小武说着想了想,“会不会是那人为了活命骗主母?”
阳槿摇了摇头:“父亲是怎样的人,母亲最为了解。只希望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小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道:“今夜将我引开的那人是个女人。本来我都追上她了,却不知怎么迷路了。你说怪不怪,要不是看见爷的信号,我估计还出不来呢。”
“布阵之术,你呀,不吃点苦头不知收敛。”阳槿虎着脸教训。
小武吐了吐舌头,“师傅来了,我可不敢。爷,你有没有什么任务,派我出去呗。”
阳槿笑笑:“有啊……”小武一听双眼发亮,他自小最怕师傅了,却听自家公子道:“跟着季叔查明将军之事。”立马哭丧着脸,嘟嚷道:“爷学坏了。”
“还不去。”阳槿打发了小童,就预备休息一会。虽然他此刻全无睡意。
其实他来温县不仅仅是为了贡品被盗案,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边沿大将军。他的表叔。那个把他送去羽阁的男人。如果没有他,或许自己早就死了。只可惜他最终却没能逃脱。或者说,如果他不帮助母亲,不救自己,他是不是就不会暴露了藏身之所。也就不会至今生死不明。
阳槿眼前仿佛出现了母亲那张脸,强忍悲愤的绝望眼神。那一刻他只觉得,京都那座大牢笼,要是能够一辈子不回去该多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槿,你不和我走吗?”少年赫连满脸的不相信。他一直心心念对方痊愈以后和自己闯荡江湖,策马西风。
小阳槿摇了摇头,“我……”一张口就露哽咽之气。
“煜儿,小槿的身体尚未完全痊愈,还需要修养。况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要学会分离。”赫连攸宁拍了拍侄儿的肩膀。
少年赫连第一次红了眼眶,咬着嘴唇没有出声,亦不肯离去。就那么站在岸边,直直地望着小阳槿登船离开。
“煜哥哥……”眼见船离开了无名岛,小阳槿才大喊道。
少年赫连听见小阳槿的呼喊立刻踏着水面飞跃上船,赫连攸宁不知该不该欣慰,自己侄儿的轻功又长进了,只可惜在此却全无作用。
“小槿,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少年赫连拉着小阳槿的手问,充满了期待。
小阳槿终于忍不住,抱住对方,“煜哥哥,我们每年的今天在无名岛相见好不好。等我束发,我就随你离开。无论哪里,我都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少年赫连回抱住对方,许久,直到两条船要驶向不同的方向的时候才放开。将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扯下,给小阳瑾系上,才沉声道:“好。我在无名岛等你。”
只可惜这是二人最后一次登上无名岛。那之后两人都不曾再登岛。一个是不记得,一个是故意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