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人群见他一语不发,也就不敢追问,只能照着宫内以往规矩办事。
“师傅……”望着二人身影走出御花园,陌辰吏这才开口道,“您莫不是怀疑皇后娘娘?”
“这种天蚕丝,唯一的用途便是制成戒指,或者各种首饰,只有在杀人之时,才会重见于天日。这皇后娘娘手上的绛紫,非一般宫内首饰,为师以为,值得一疑。”陌修一袭白色长衫依旧如故,双目如炬,盯着宫闱深处消失的那道背影。
陌辰吏上前,站在男子身侧,身形俊朗,温润而笑,“我相信她。”就算是,她自有她苦衷。
陌修听闻,唇角轻勾,看着院内忙碌的身影,调侃说道,“莫不是,动情了?”
他温文而笑,回答的恰到好处,“皇后之尊,徒弟不敢。”
陌修微微一笑,师徒二人并未再久留,驻足片刻,也就离开了。
风妃阅跟着皇帝,一路差点跌跌撞撞,走过几个转角,孤夜孑才停住脚步,她赶忙紧刹住,差点满身撞上去。
“皇上做什么?”她眉头高高挑着,声音不愠不火。
皇帝拉着她的手,神清气爽,面色也不错,“陪朕逛逛园子。”
亦步亦趋,她不想靠得太近,可无奈被他抓着手,只能紧跟。皇宫萧索,院内忙碌的身影倒不少,风妃阅只手提着裙摆,走了没几步,孤夜孑的脚步慢慢放下来,似是在等她赶上。
“阅儿在气什么?”他薄唇一勾,半边俊朗微扬笑。
风妃阅抿下唇角,学着他的样,淡然笑道,“臣妾没有生气。”
“哦?”孤夜孑狭长的凤目睇过来,“可是,朕看着你,像在生气,而且,这气……似乎是冲着朕而来。”
“皇上多虑了。”风妃阅展颜,侧身望着积满雪花的庭落,“您是皇上,普天之下,谁敢生您的气?”
平平淡淡一句话,听着,孤夜孑自然察觉出里头的不对味。
“到底怎么了?”他索性顿住脚步,再带上一句,“说话酸溜溜的。”
二人对望片刻,孤夜孑也不再问,那日同施婕妤的一幕,被她看见,他也是事后才知。命人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后,他原本就等着她来,哪怕是旁敲侧击地问一句也罢。今日看来,女人,还是免不了这小性子,哪怕她再强。
暗暗生笑,俊朗明媚之色拂上眉梢,孤夜孑身子一弯,就要去拥着她。清冷气息直面而来,她才退开一步,远处,便传来急急忙忙的请安声。
“皇上……皇上……”
孤夜孑伸出的双手不悦收回,旋身,只见一名太监从远处跑来,“何事?”语气冷下,两道剑眉已然蹙起。
那小太监被他吓得当场跪在脚边,嗫嗫嚅嚅,一下,要说的话卡在喉咙口,愣是说不出来。
皇帝见状,并未在意,袍角飞扬下,一下扣住风妃阅手腕,无奈之下,她又被拖在身后,这下,步子越发急促,同小跑无异。
“慢些!”本想强撑着,可终究抵不上他步子,风妃阅跟了没几下,就气喘吁吁,皇帝回眸睬一眼,原先的阴霾不复存在,只见他长臂一伸,竟是将她整个人搂过去,几下轻功,二人就跃至一处湖泊前。
边上,只有几名随侍,皇帝松开手,矫步上前,风妃阅只看见他小声吩咐几句,尔后,那太监便扔下手中的活,一溜向前跑去。
看着他回到自己身边,孤夜孑双目落向远方,身前的湖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冻,“陪朕下去垂钓。”
两眼瞪大,她檀口微张,一脸不可思议,莫说这湖中是否有鱼,单要掘开这冰层,也得花费好些力气。
孤夜孑见她站着不动,想要去拉她,风妃阅却巧妙避开,足尖抵在栏杆上,刚落入湖面,男子便尾随而至,风妃阅怕他赶上,脚一迈想要往前走去,怎料一个打滑,差点摔个跟头。
皇帝险些笑出口,风妃阅面有酡红,撇下嘴,也不理他,径自往对面走去。
没过多久,先前跑出去的那名太监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拿着皇帝吩咐准备的东西。忐忑下到湖面上,风妃阅见到一些垂钓所用的东西,包括两张凳子,及两把冰铲。
孤夜孑吩咐几人将东西放下,并让他们退的越远越好。选在湖面的中央,只见他捡起一把冰铲,蹲下身子,煞有介事地铲起冰来。风妃阅望着他认真的侧脸,静默须臾,走上前,也跟着蹲了下来。
皇帝转过身来,同她正面相对,见风妃阅只是看着他,便将手中的冰铲塞到她手中,“自己不动手,等下朕钓到了鱼,你可别眼红。”
无意间,触到他修长的手指,很冰,很凉。
风妃阅见他捡起脚边上的另外一把冰铲,神情专注,今日的眉头,似乎不再紧紧揪起,俊脸飞扬,那很深的轮廓,也逐渐舒缓开,薄如蝉翼的长睫洒下暗影,扑打在男子尊贵的脸上。
冰铲砸在湖面上,发出刺耳的爆破声,风妃阅见他如此卖力,唇畔这才暗生几许笑,学着他的样,也凿动起来。
冰层很厚,要想凿开,得下很重的手。
风妃阅试了几下,终于没有耐性,手上聚起一把力,重重砸下去。
‘哧……’冰层被勉强打出一个小洞,还来不及雀跃,就见一块被击碎的冰块飞过来,扑一下打在她前额。虽然不痛,却,足够狼狈。整张小脸,都是水渍。
风妃阅紧闭双眼,发上,有水珠窜下来,梢尾,贴在脸上。
一只大掌抚过来,顺着她饱满的前额,将整张小脸上的水渍擦去,她来不及睁开眼睛,就听到孤夜孑凑近的笑声,“阅儿,有些事,急不得。”
脸上冰凉的感觉被温暖所代替,男子的笑容,漾在心间,见不到,却感受得到。袖口处,一股清风徐徐而来,挥开鼻翼间萧索的寒气,风妃阅睁开眼,孤夜孑的面容近在咫尺,如此专注的对视下,竟让她脸有些发烫,别过眼去。
将冰层凿开以后,钓具放入水中,二人便在凳子上坐下来。
云淡风轻,雪花已经停歇,脚下,寒冷的空气袭上来,风妃阅不敢跺脚,只能干坐着。冷不丁,一颗脑袋便枕在她右肩上。慵懒的视线,却专注而认真地凝望她。风妃阅顿觉几分别扭,嘴儿一动,便要闪躲。皇帝觉察出她的小心思,左手一揽,禁锢住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桎梏了她的挣扎。
半晌后,孤夜孑见她始终不发一语,这才幽然开口,“阅儿,你这气性也太大了,还不理朕?”
风妃阅低着脑袋,视眼中,只有那精致的下巴,以及紧抿起的唇角。眼神四处游移,却又暗自镇定。
孤夜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发笑,口气依旧柔软道:“阅儿,朕知道你心里的疙瘩。可是朕不能翻脸就无情,而且她曾经陪伴着朕走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那段日子,朕铭记于心,同样对她,不敢忘,你能懂朕么?”
耳畔发丝,随着他一字一言而轻轻拂动,风妃阅渐渐平稳呼吸,身子也跟着放柔下来。皇帝攥紧她的手,见她还是不看着自己,便伸出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恳切,语气深情,“在遇见你以前,朕不会去琢磨女人的心思。可是现在,朕总想要琢磨你。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嗓音中,带着满怀询问,他,似也在迷惘……
风妃阅正视男子,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笑来,瞅着他的双目,望入幽邃的琥珀色中,犹如跌入深渊中,她呐呐开口道,“怎么回事?”
皇帝压低俊颜,二人鼻尖相触,她抬眸,孤夜孑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散在周侧,有一种春暖花开的味道。薄唇轻启,却并未立即开口说话,风妃阅眨下眼,见他望着自己的瞳仁,咻然一沉,触及的唇角,轻缓拉开,“因为朕,在乎你,很在乎!”
话语,很淡……
却异常沉重有力,只觉心口被猛烈一击,有种,四分五裂的错觉。
他并未有其它动作,只是盯着她,一双如狼般的眸子,瞅得她目不暇接,想要躲闪,却又无处可逃。
在乎,这二字于他来讲,何其沉重……
他开了口,很在乎……
风妃阅望着眼前的皇帝,眉眼依旧,那……是什么不一样了?
孤夜孑拨下她发丝,唇畔勾笑,右臂轻搭在她肩上,将风妃阅揽过去。这下,换成她枕在他肩头,湖里面的鱼,不知道会不会上钩。
二人的呼吸,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一刻宁静,这垂钓,已然变成一种心情,心头豁然开朗,还有什么,能取而代之呢?
十指好好握着,偏要交扣在一起,有时候,孤夜孑的执拗,真让她哭笑不得。
都说,执拗的人,性子也是执着……
她动下侧脸,选了一个最舒服,最安心的姿势靠在他肩头,嘴角,一轮弧度悄然爬上来。
慈安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