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我的心绪乱做一团,如被猫儿戏耍过的线球,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我也以为我对陆东南放下了,今天他只三言两语,我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我明知这样不该,不对,不能,可心里面的事情,说不能便是不能了吗?
当然,我也清楚,没有以前那样的奋不顾身了。至少,以前我唯有他,而如今,我有白凤儿,我有兄长和白月汀,甚至是王三成,哪怕是等着我扔骨头的黄狗。
一个人的心就那么点大,但凡分心了,无论是为什么分心,都没有那么拼命了。
也不知是怎的,过了中秋,这两日的天儿又阴了,兄长说怕下雨不好赶路,于是早早的就走了,与王三成一人拿了一把油伞,骑着马走了。
白月汀这死皮赖脸的本事一流,哪怕是我赶他他也未必走。不过他也算是出了钱的,我也随便他住,这厮手脚倒是十分麻利,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一点也不像是个三当家的。
两日后,我恍惚间想起,兄长说在秀江南里存了貂皮,我寻思着两天的功夫也大概差不多了。只是做件斗篷,也不是什么奢华的衣裳,没有那么多的活计。而且眼看着秋雨绵绵,天是越来越冷了,白凤儿一早起来还会打个喷嚏,得给她置办些厚衣裳。
现在我也不缺钱,对于买东西这种事情也没有了以前那么斤斤计较,有时想着了,便去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过了午饭后,天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孙二芽子刚从塘子的另一边睹工回来,见我在门口愁眉苦脸的,便用袖子遮着雨问我:“你这是要出门?”
“是呢,得去置办些入秋的衣裳,天一下子就凉下来了。”我大声回他。
他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说:“虽然这雨不是特别大,但这路都是泥巴,黏糊的很,正好我待会儿也要去买些肉回来腌,不如我拉牛车送你吧?”
我顿时欢喜:“好啊,那这把伞你先拿去,我在门口等你!”
“好咧,给我两炷香的功夫,准保儿回来!”孙二芽子便小跑了过来把我的伞拿去,又朝我挥了挥手。
甚至不到两炷香呢,孙二芽子便赶着牛车回来,而他也穿上了一身蓑衣,他的牛车可没有棚子。
“喏,伞给你!”孙二芽子把伞递给我。
我撑着伞上了牛车,孙二芽子刚要赶车,白月汀这厮便脚下几个步子也上了牛车来:“家里就一把伞,挤挤,挤挤。”
“你上来做什么?”我白了这厮一眼:“你的轻功不是老好了么?还自夸过什么草上飞,你这会子怎么不用轻功过去,这牛车这样挤,你还上来!”
“嘿嘿,这不是走远路怕累着么?”白月汀嘿嘿一笑,对孙二芽子道:“赶车赶车,不然待会儿雨又大了!”
孙二芽子便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给黄牛甩了一鞭子,牛车便“咕噜噜”地走了。
“鱼儿,买些糖葫芦来!”白凤儿又跑出来,站在才谢了一茬的月季花旁朝我喊。
“晓得了!”我招了招手让她进门去。
“瞧着白凤这娃娃又长大了不少呢,真是越发水灵了!”孙二芽子一边赶车一边说:“等再过个三四年,这娃娃得长得多漂亮啊,求欢的公子哥儿都能排队到东街!”
“瞎说些什么呢?白凤儿还小,扯这档子事情做什么?”我骂道:“白凤儿以后要许谁家郎君,都是她说了算,只别像你这样碎嘴就行。”
“哪儿啊!要说碎叨,这位小白爷可比我碎叨多了,我充其量也就是磨叽了些。”孙二芽子回头看了白月汀一眼,嘴角都笑弯了。
白月汀一听,猛地给孙二芽子一拳:“敢说我?活腻味了吧你!”
“哎哟喂!”孙二芽子吃痛,牛车都抖了一下。
我白了白月汀一眼:“人家赶车呢,你想我们都掉进泥地里去啊?说你是黄鱼脑子真是没错!”
白月汀听到黄鱼脑子就来气,龇牙咧嘴自己发了通脾气,才哼哼唧唧说:“就是翻车了我也能接住你,怕什么!”
孙二芽子也是个不长记性的,才笑话过白月汀,还挨了打,这会子那破嘴又开始腻歪了:“小白爷,你是喜欢人家李鱼吧?”
“嗯?”白月汀一愣,我正好瞧着他,只瞧得他脸上一红,眼神顿时有些凌乱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我扣你工钱!”
“哪儿胡说啊?就看你在人家李鱼身边绕来绕去的,就说翻车这事,你也没说救我呀?”孙二芽子又道,丝毫不怕白月汀的威胁。
“难道我救你不救鱼妹?你黄鱼脑子啊?你那么大块头,还是个男的,我救你?”白月汀一副“别逗了”的表情。
我也有些窘迫,方才白月汀忽来的羞涩让我有些别扭,这时候没好气地往孙二芽子后脑勺上打了个爆栗,骂道:“赶你的车,屁话真多!”
“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孙二芽子显得有些委屈。
“妈的,你犯贱是吧!”
我举着伞就起了身,孙二芽子一见我要动真格的了,忙不迭喊着“不说了不说了”,我这才重新坐下。
看着肩膀上被雨淋了一些,心情就更加烦闷了些,好在雨不大,没有湿透。
一时无话。
直到孙二芽子将我们送到了秀江南,他自己也离开了,白月汀这才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对我说:“那个,孙二芽子的话你怎么看?”
我挑了挑眉:“什么怎么看?欠抽呗!”
“不是,我是说……”白月汀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浑然不像平日里的他。
我心里咯噔一声,回想起刚才他的那一抹羞红,皱了皱眉。
“鱼妹,其实我挺喜欢你的,那个,你呢?”白月汀突然认真起来,双目灼灼地看着我,火炬一般,火热的很。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又乱了起来。
我没想过被白月汀表白,这厮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就和个半大的孩子一样,而且长得也不像是个二十岁的,皮肤也忒好了些,人家十六的小生也没这么白嫩的。而且好像相处的日子也没多久吧?三个月?这……我也说不大清楚,反正哪哪儿都别扭,浑身爬满了蚂蚁似的,怎么都不自在。
“那什么,我先进去了。”我匆匆别过他的身旁,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进去时我还偷偷看了身后一眼,白月汀没跟进来,我松了老大一口气。
“这小王八蛋搞什么幺蛾子,大庭广众的说这种事,也不嫌害臊!”我暗地里啐了一口,实际上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小小的窃喜。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说过,窃喜怎么了?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好不好?
“头家,前两天是不是有位李公子在你这存了几件白貂皮,让你做两件斗篷,做好了吗?”我掩盖自己的慌张,忙扯着嗓子喊。
“瞎叫唤什么,不在这儿么?耳朵都被你叫聋了!”这头家从柜台底下冒出来,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知道是我心思放在白月汀身上了,没仔细瞧,可嘴上不能这么说不是?便嘴硬道:“谁叫你躲在底下,一时没瞧见怎么了!”
好在那头家也没在这种破事上多做计较,只抬了抬头问我:“是有位李公子,你是他的?”
“我是他妹子,他让我今儿个来取,说是一红一白,一大一小两件。”我说。
“哦,你且等着,当天你没来,只大概说了你的尺寸,今天来了正好试一下,若是有不合身的好改改。好在是斗篷,只要不是太过都不打紧。”头家说着,便又低着头去底下翻找,找了好一阵,才搬出一包用丝绸包住的东西,一边打开一边说:“昨儿个就做好了,白貂毛,还是这么水灵的,不常见,好东西啊!喏,你看看。”
头家拿出来的当儿我眼睛就直了,上头的都是光滑无比,荧光水润的貂毛,这白貂毛又干净又好看,纯白如雪,浓密又厚实,而且比我见到过的貂毛要长许多,几乎和狐狸毛差不多长了,好看极了!
我迫不及待把上面那件红色的抖落开,丝缎滑润滑润的,手摸过去好像捏肥肉似的,捏都捏不住。而且我还看见纯正的红色缎子上绣了了个简单的银色回纹边,看上去又大方又好看。
“呀!这帽子设计的真好!”我忍不住夸赞起来。
这秀江南的活计真是非一般可比,我所见过的斗篷帽子都是连着的,要不便是翻领。而这件斗篷的帽子只在两边缝合住,脖子那儿是断开的,我一眼便知道,这是为了安置头发的,头发披散下来,就会被帽子拱起,要不就是撩在一边儿,怎么都别扭。而这样放着,头发就能正常的披着,还不会冷,又好看又实在,让我夸不绝口。
“客官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怎么不喜欢!”我欢喜得不得了,兄长真是送了我好大一个礼物!
“哟,好漂亮的斗篷,好莹润的白貂毛皮,好精心的设计,好细密的针脚,头家,这件斗篷怎么卖?”
这时,门口进来一人。
我闻声看去,来人我居然认得,是城外罗府的大小姐罗琦!
我皱了皱眉,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我倒是知道几分,所以一时也没有还嘴过去。
而且我想起了那天从罗府回来时候的事情,让我原本炽热的情绪一下子冷了下来。
头家应该认得罗琦,忙迎上去抱了抱拳,笑着道:“原来是罗大小姐,有失远迎!怎么,大小姐也看上了这件斗篷?可惜了,这斗篷是人家定做的,非是直接拿来卖的。”
“哦?”罗琦也看到了我,我分明瞧得她看到我的那一个刹那,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戏谑:“我认得你,多管闲事的人!”
她随手拿起柜台上白凤儿那件月白的斗篷,摸了摸,道:“你开个价钱,这两件斗篷卖我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什么就要抢什么么?本想着上次有些对不住她,忍一时罢了,没想到欺负到头上来了,我哪里还有好脾气?当下冷哼了一声:“罗大小姐大概是做惯了剥削的财主,所以什么东西都想着得到。这斗篷是我兄长送的礼物,自然是卖不得的,罗大小姐想要,只能自己请了。”
“你嘴皮子倒是厉害,上一次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你现在居然还挤兑我?看我……”突然,罗琦脸上一愣,又惊又疑,一手指着我腰间,问罪似的问我:“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