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北京秋日的上空,阳光潋滟,似乎落地有声。成微从冗长的会议中抬起头来,大片的落地窗,反射出迷离的光芒,一时间心如明镜。他挥挥手,“先到这里,明天接着讨论。”众人鱼贯而出,空间顿时静谧。
他转过椅子,双手枕在脑后,脚随意放在窗台上,换成最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温暖的阳光洒遍全身,像记忆最深处****的吻。他的身上散发出蕴藉华美的气息,静静流淌,内敛自如。秘书推开门,本想提醒他接下来要去上海出席新开发产品的新闻发布会,见他这样,迟疑了一下,趑趄不前。
他却说话了,镇定,从容,心平气和,“今天星期几?”秘书愣了下,才答:“周四。”他微微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去上临,两个小时后要到。”秘书大大的吃了一惊,可是很快镇定下来,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他自然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去上临,这不是成微的风格,但是他只需做好一个秘书该做的事便可。
成微乘坐六人座的直升机到达上临的时候,恰是下午两点,风光明媚,锦绣如丝缎,上临湿热,此时仍然一片深绿,秋波如海,繁花似春。
他缓步来到市中心最著名的私立幼儿园。
安安被老师带出来,见到他,老远就跑过来,一头扑到他怀里,“爸爸,爸爸……”小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成微双手撑起他,举到空中,仔细打量,不由自主微笑,“长高了这么多!”
安安手足乱舞,胡乱挣扎,“爸爸,爸爸,安安是大人了!”越是小孩子,越希望被当成大人。成微忍住笑意,“好好好,安安已经长大成人了。”于是放他下来,弯下腰来,郑重其事同他握手,一脸严肃问:“安安中午吃了几碗饭?”
他微微皱起双眉,那神情,活脱脱缩小版的陈乔其,好一会儿才咕哝说:“两碗——”成微看着他笑:“哦,是吗?”
他支支吾吾又说:“嗯——倒掉了一点……”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成微一味看着他,只是不说话。安安垂着头小声说:“中午卫周欺负杜美美,还把她弄哭了,我跟他打了一架。他打不过,把我的饭倒了……”俩人打架已成家常便饭,早就学乖了,从不打手和脸。
成微暗暗摇头叹息,沉下脸说:“老师没有罚你们吗?”
他仰起脸吐了吐舌头,“老师不知道。”他才没那么傻,当着老师的面,在教室打架。卫周把妈妈给他精心准备的饭菜倒了,害他饿肚子,他刚才偷偷把卫周的颜料盒扔池子里了。
成微领着他上车,随口问:“卫周是谁?”安安大口大口咬手里的汉堡,显然是饿极了,抬起头一脸气愤说:“他老欺负女同学,不要脸——”
成微哑然失笑,转移话题:“安安想不想自己开飞机?”
安安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连连点头:“要,要,要!”砰的一声撞到头,疼出了眼泪,强装硬气,死都不出声。成微揉着他头问他疼不疼,他握拳哼道:“这点疼算什么,我跟卫周打架——”反应过来,立即打住不说,攀着成微脖子说:“爸爸,爸爸,你别跟妈妈、爹地说好不好?”
成微斜眼看他,“你觉得我会不会跟妈妈、爹地说?”安安一叠声叫:“爸爸,爸爸,爸爸……”死命缠他。
成微心里暗骂,小小年纪,已是人精,长大了还得了,跟某人简直一模一样。想到萧君,思绪有瞬间空白,他问:“妈妈——最近好不好?”
安安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想了想说:“早上妈妈说她去晴川阿姨家里,本来安安也要去找小风的,妈妈说安安要上学——”言语间有点不快。
成微想起来,小风是林晴川的儿子,以前见过一次,不言不语、老老实实一孩子,哪像自己儿子,鬼灵精怪。
他转头看窗外,秋风送爽,万里无云。
安安待看见陆地上停着的直升机,兴奋的只会哇哇大叫。成微给他系上安全带,拍着他的脸说:“小心了!”
飞机迎着阳光冲天而起。安安紧张地拽着他袖子大叫:“爸爸,爸爸,安安飞起来啦!”
一个半小时后,成微和安安站在齐成大厦的顶楼,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如满园绽开的桃花,良辰美景,绚烂如斯。安安吃着他买来的冰糖葫芦,含糊说:“爸爸,下次安安要自己开飞机!”成微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缩成一条线,忽然说:“安安,看见了吗?将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安安却说:“我还要吃冰糖葫芦。”
成微摇头:“不行,吃多了冰糖葫芦,又不吃饭了。安安,你该回家吃晚饭。”轰隆轰隆声音中,天光云影一点一点逝去,一颗小星星羞涩地眨着眼。安安在座位上已经睡熟。
再回到上临时,夜幕哗的一声拉开,满眼流动的灯火。陈乔其应当地政府邀请剪彩完毕,市长秘书亲自邀请他赴宴庆功,他忙惶恐说:“老婆孩子在家等吃饭呢,若不及时赶回去,只怕夜里要跪搓衣板了。”说得一众人都笑了,他自己也跟着笑。陈乔其惧内,整个上临只怕没有人不知道。
赵萧君已通过老师知道安安被成微带走了,虽然有些吃惊,倒不着急,于是买了东西先回家。刚到家,发现门外停了一辆车,十分眼生。走近时,却是成微,正和已经进去的安安挥手作别。
他转身要上车时,不经意抬头,看见站在他对面的萧君,愣了愣,随即微笑,云淡风轻,一笑泯恩仇。
赵萧君见了他,心中有湿意,迟疑着,最后笑着走近他,“生日快乐!”递给他一个礼盒。
啊,她还记得!所有人都忘却了,只叫他成总时,只有她还记得。
爱过了,还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