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沈浪无可奈何地说,“大家都看看画吧,或许有点启发也不一定。”
于是几个人都靠在亭里,直着脖子看顶上那幅画。脖子都挺酸了,也没人吭个气。
甘虎细细地看着亭子顶上的仕女图。一笔一画,仿佛比刚才更加清晰。他看来看去,确信没有一点遗漏,但走出寡妇巷的提示却在哪里呢?他揉揉眼睛,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直觉来。趁天还没黑,赶快出去找路;还是留在亭子里,继续研究这幅画?两种念头在他脑里激烈交战,他一时陷入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最小最敏感的赵明诚忽然指着画大叫起来:“啊——啊——”
孟宪气哼哼地劈头给了赵明诚后脑勺一巴掌:“鬼叫个啥,没死都被你吓死了!”
“画上有、有人——”
“废话么,那女的坐在亭边上,谁看不见?”孟宪骂道,“赵三,你再鬼叫,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打飞你!”
赵明诚抖抖索索地说:“多了、多了好些黑影子……”
甘虎竦然一惊,定睛朝画中看去。他心中存着这个念头,果然发现在水井之侧的巷口,隐隐约约多出了一些影子。那些黑影高矮不一,其中有个胖大的,看轮廓活似孟宪;旁边扭着头的瘦子,又像极了沈浪;沈浪身后探出半个头的小矮子,不是赵明诚是谁?而走在最前面,肩宽臂粗的那个人,想必就是自己了。
也许那只是些洇水打湿的痕迹?甘虎又揉揉眼睛,但黑影真的还在,而且绝非洇水,明显有墨笔勾勒涂抹的痕迹。如是古画,为何刚才没有看见?如是他们走开之后有人故意画上去的,有谁能倒挂在这两丈多高的亭子顶上,短短时间将他们的群像勾勒出来?
甘虎心中涌出无数谜团,如坠五里雾中。
沈浪也发现了画上的古怪。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指着亭子顶上的画,颤声哭道:“这、这是鬼在勾我们的魂啊……我们走不出去了,永远出不去了……”
孟宪猛然回身,劈脸给了沈浪一个大耳刮子。沈浪被这重重一耳光打懵了,虽然眼泪不住地流,却不敢哭出声,只捂着脸呆呆地望着孟宪。
“你愈是怕,鬼就愈要来抓你!”孟宪指着沈浪大吼,“想死就随便哭,不想死就擦干了泪,站起来!”
沈浪不哭了,乖乖地擦了眼泪站起来。赵明诚原本想哭,一看沈浪的样子,也不敢哭了。
他们三个人在旁边吵,甘虎也不去理会。他只管抬头去看那幅画,苦苦地钻研。四人身影出现在画上之后,他更确定这幅画一定有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呢?他反复回忆走过的地方,只觉一路都是差不多的灰墙和石板路,不知不觉就走回了老路上。难道没有遇到过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若是果然有脱出迷路的生门,必定在画上有所提示才对……
他细细地瞧着画上新冒出来的几个黑影,忽然觉得最前面那个意指自己的身影似乎有些古怪。再凝神细看,那影子扭着头,仿佛死死盯着什么东西似的。他顺着那黑影所看的方向移过视线,发现它所看的竟然是亭中女子手里那柄团扇。
一柄扇子有什么好看的呢?扇面上略略勾了几笔花卉,淡淡如菊,也并不是什么出奇的内容。甘虎苦思一阵,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扇子本身或许并无蹊跷,那女子持扇的姿势才最紧要。夏日以扇子扇凉,都是把着扇柄中段轻轻摇动,哪有像画中女子那样拈着扇尾的?她如此执扇,不像扇凉,倒像是在指路一般。
有此一念,甘虎再去看画,立刻发现了一丝亮光。那画中扇头所指,分明是一扇小门。虽然位处壁画边缘,只得寥寥几笔勾出一个侧影,甘虎却分明认得,正是来路上那扇以铁栓锁死的朽烂木门。他暗自寻思,难道要打破木门进去?
甘虎正想把这些想法对众人说明,但话到嘴边又打了结。明明脑子里想得很清楚,可是等他试着把它说出来的时候,它又乱糟糟地糊成一团。于是他索性将前头一概不提,只说:“我看再走也不是个了局。路上不是有道小门吗?不如我们扭开了进去。里面若是人家,必有前门,定然可以走到大街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作声。忽然沈浪先摇头反对,哀声说道:“甘大哥,那门一看就是多年未曾开过,里面定是凶宅无疑。有无数恶鬼等着,要将我们活生生地嚼了吃掉哩!”
赵明诚不敢说话,只缩在沈浪身后小声哭泣。
甘虎看向孟宪,问道:“孟小哥,你怎么想?”
孟宪脸上青红不定,忽而紧张怕惧,忽而咬牙切齿,俄而把大腿一拍,大声道:“怕个鸟!正是团鱼落在柳罐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甘大哥,我跟你走!”
有孟宪站出来撑台,沈浪和赵明诚不想走也只好跟着。甘虎一一把他俩搀起来,宽慰了两句。众人都知道此刻没有第二条路走,只好死心塌地跟着甘虎去。
小门并不远,走了一阵就到了。众人看着锈死的门栓,都不敢去碰,巴巴地等着甘虎,要他拿个主意。甘虎看看他们,又看看那小门,把拳头一捏说:“势无退路,里面就是有什么古怪,也只好闯一闯了。大家跟我走。”
孟宪一手拉着沈浪,一手拉起赵明诚说:“都抓紧些儿,不可失散。”
老实说,甘虎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过面上总要装出胆气十足的样子来。他扭了扭那门栓。出乎意料,还没怎么用力,缠在上面的铁链铁锁就啪嚓一声断了。朽坏的灰色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就像有人从里面为他们拉开一样。
“啊……”
见了门内景象,几个人都惊叹出声。胆子最小的赵明诚捂着眼睛不敢看,被孟宪一把将手拉下来。他尖叫一声,却被孟宪嘲笑:“赵三,你属兔子的吗?一个破园子有什么好怕?”
赵明诚本不想看,被孟宪拉住了手,没奈何只好斗胆一看。这一眼望去,他竟然也不怕了,不自觉地说:“呀,好一个漂亮的小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