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班主任
这个周末陈昂过得忙碌而充实。
周六大早,李建军赶过来教了陈昂几招军体拳套路,“只是套路,给你练练筋骨的。你先好生练着,过阵子再教你真东西。”李建军如是叮嘱。
虽然知道这只是花架子,陈昂也学得极是认真。他其实头脑挺灵活,又是少年人,记忆力自然不差,不一会儿便学得似模似样的,让李建军大感满意。
等吃过早饭,他又把丁志翔和骨头等人约了出来,八个人找了间茶馆坐下。陈昂把自己开电玩城和酒吧的计划稍微详细地叙述了一遍,然后一一分派任务:
李建军去羊城那边联系游戏机的厂家、音响设备经销商、有名的酒庄、以及好的装修设计师等;骨头等去电玩城附近寻个好的店面准备开酒吧,并且联络声誉较好的施工队,随时准备开工,另外还要留意看有没有经营这方面的人才;丁志翔,则让他跟着李建军四处跑,学点经验,打打下手。
对这安排,丁志翔并没有什么不满,只笑笑说:“去羊城,那得坐飞机吧?”
“想坐就坐吧,才几个钱,无所谓的。”陈昂淡淡地说。
“我X,我还没坐过飞机呢……这次可以跟着建军哥尝尝鲜了。”丁志翔笑着说。
后来找了个机会,他跟在陈昂后边进了洗手间。两人并排着放水的时候,丁志翔说:“昨晚我把你说的那本书找来,看了一会。”
“好看吗?”
“X,真他妈带劲。”丁志翔说,“看到了三点多。昂少,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事了。”
“哦,说来听听?”
丁志翔抖了抖,系好裤子:“你想让我做你的‘军师’吧!那什么叫汤姆?黑根的人的位置。”
陈昂并不感意外,笑着说:“咱们兄弟一场,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丁志翔默默地点了点头。
洗手的时候,丁志翔低声说:“你放心,我会把好这最后一道关。”
在《教父》里,军师就是位于“教父”和下面的“司令”之间的最后一道关卡。教父下达任何命令,都是通过军师;同时,军师也要起到建言、参谋的作用。
而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多只能追溯到“军师”,绝不会牵连到“教父”的身上。军师既是智囊,也是最后一道保险——这便是书中军师所代表的含义。
只是,丁志翔并没有看完全书,否则就会发现陈昂的良苦用心:到迈克尔接班之后,汤姆?黑根这个军师的地位逐渐边缘化,开始远离黑色事务,而是专心在政界和法律界钻营。
这正是陈昂想告诉丁志翔的:好兄弟,现在你先帮我做着事。等我有分量了,我会让你脱离这个大漩涡。你会得到一个安宁幸福的未来,不用再为打打杀杀的事情而烦恼。
回到座位上,几人又好好商议了一下细则。李建军提出要叫几个以前的好兄弟一起来做事,陈昂也允了。
然后各自分头行事,陈昂则回家看了会书,预备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
第二天,陈昂又陪母亲去逛街,添了点衣物。下午去送车,李建军和丁志翔乘火车前往省会鹤市,然后在鹤市的雨花机场搭乘这天晚上飞往羊城的航班。
到了晚上,陈昂说要学习,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手里拿着课本,心中却在反复思量:那天在熙龙酒店,元叔所传达的父亲的话,究竟有何涵义、背后藏着何种考虑、自己又能从中获得怎样的利益。
光从字面上而言,“暴龙哥说,在庆阳地面上如果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必须马上做决断的大事,如果一时联系不上他,就由昂少做主。包括我在内,所有人必须听昂少的”这句话,基本已经钦定了陈昂做为陈暴继承人的位置。
有了这句话,陈昂得到的权力是巨大的: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具体的事务。只要他懂味,做得不太过分,大家多少都会买账;而有些心思活络、想往上爬的人,也会眼巴巴往他这里凑,主动邀请陈昂来参与事务,以从中获得好处。
在这样的过程中,陈昂完全可以渐渐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将来顺利全盘接手。
但,这并不是陈昂想走的道路。
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独立自主、受人尊重的男人,不以武力欺压他人,不用强权压迫他人。
他希望自己能处事公允,能够坚持原则,能够活得问心无愧。
他希望能保护身边的人免遭各种不公、歧视、屈辱、以及有心或无意的伤害。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并不是建立在黑暗的道路上。
不良少年们想要出来混,只是被那股“酷”劲所迷惑,想要追求无拘无束、快意恩仇的梦想生活。可惜,真正道上的人,既不酷,也不无拘无束,更没有快意恩仇。
真正的**中人,就如他父亲陈暴所说的,利字摆中间,道义放两旁。出来混,只为求财。对自己的处境不甘,没有一技之长,又不耐烦赚辛苦钱,想要来钱快,这才是大多数人走进**的原因。
陈昂在上一世便把这些看得通透,自然不想选择那条道路。毕竟,他有的是赚钱的法子。
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因为他想要快速地渡过原始积累阶段、又期望着能和父亲有所沟通。
他要真正做出一些事情来,一方面为了证明自己、实现自我价值,一方面也为了提升在父亲眼中的地位。当他有了那种力量,能够和父亲平等对话的时候,也许他能劝说父亲退出所有的黑色生意,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了。近在眼前的,是怎样摆正自己的位置。一方面能和父亲的手下维持不错的关系,这样有利于将来生意的发展,可以保证电玩城、酒吧等场所的安全;另一方面,他要小心翼翼,不能卷入太深,否则后患无穷。
这样说来,父亲的这道命令其实正中他下怀:并不需要他真正去管事、参与到那些黑暗中的谋划,又可以和那些掌控街头的人保持一定的联系。
只要给他三、四年的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事业,光明正大的事业。
……
这夜平淡无波。
4月21日,星期一。
晨读课的铃声刚刚敲过,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班主任段素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或者不如说是女孩。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就分到了六中教书。由于履历突出,自身素质又确实出众,再加上那些年老德高的教师大多不想管事、不愿做班主任,因此她一进校就被任命为班主任。
当班主任,能有更高的收入,更好的升职机会,在评职称、评先进等方面也都会被优先考虑。如果在好一点的学校,自然是人人趋之若鹜。
可是在六中这样的学校里,当班主任只意味着要操更多的心、受更多的委屈,还往往吃力不讨好。能力稍差,便会既得罪了校方,又不受学生待见。
当初也有知情人劝过段素梅,让她不要冒失地接下这份任命。毕竟她年轻资历浅,缺乏经验,很难压服那些桀骜不驯的少年们。如果做得不好,在简历上留下失败的一笔,反而会对她的前途造成致命影响。
倒不如先老实教几年书,等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再来做班主任。
可是段素梅却没有听从这些老成持重的劝告,毅然接下了任命。一方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自己充满信心;另一方面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在教学岗位上作出一番事业,成为电影、电视中那样受人尊重的“灵魂工作者”。
然而两年多下来,她切实感觉到疲惫了。
呕心沥血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回报。孩子们仍旧逃课,打架,慢慢地学坏,远离她想让他们走上的人生道路。
她不辞辛苦地加班,做家访,谈心,却收效甚微。
在大学里学的心理学,并不能真正派上用场。虽然她也曾年少,现在也还是青春正艾,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些孩子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在第一课做自我介绍时,曾说:“不要把我看做你们的老师,我更愿意做你们的知心姐姐。”
可是两年多下来,她只觉得和这些学生们中间隔了一堵厚厚的柏林墙。
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他们好呢?段素梅心里清清冷冷的,从讲台上一路走下来,直走到陈昂身边才略作停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她刚走出教室,便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噪音,原本装模作样拿着课本的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她叹了口气,没有去管,径自走回办公室坐下。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些孩子明白读书的重要性,能让他们安心地待在教室,发奋苦读?能让他们不出去惹事生非,能够团结和睦?
她用力地揉着太阳穴,陷入深深的迷惘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