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万物溶金。
落霞如棉燃烧着半边晚空,霞光中余辉洒落,在江面上铺成一道金亮的斑驳,波光鳞动,银光万点。
远处,山林间氤氲之气蒸腾直上,锁绕着青衣江两岸。
满和在这霞光、氤氲中的夹江城,显得巍峨磅礴,宛若突兀出现的怪兽,欲将傍城而过的青衣江吞噬。
夜幕的来临,使原本平静的小城变得喧嚣了起来,各种声音充斥其间;各色商旅裹挟着琳琅满目的物品蜂拥向城内行进,江面上原本行驶的船只也渐渐停了下来,城市里面亮起了闪闪灯火。
西南方向,一条官道,穿江而过,蜿蜒辗转,在氤氲之中,若隐若现。此时却并没有因为夜幕的来临亦或者城门的关闭而显得尘土飞扬,人声鼎沸。相反,那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动静,静悄悄的。
官道是显得如此的宁静,死一般的宁静,没有一点声响,似乎连虫鸟也忘记了鸣叫。
只见,那被两排稀稀疏疏的杨树保护的官道上,零零散散,乱七八糟,散落着无数的尸体。赶路的商旅在黑暗之中变成了一具具死尸,就那么胡乱地,毫无规则地横陈在官道的各个方向,没一具尸体是完整的,断臂残肢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一些死尸上面仍然插着刀剑之类的利器,而女子的尸体则是赤裸裸的,没有丝毫遮羞的衣裤,许多死尸此时仍在不停地流出血来,顺着官道慢慢的流淌,汇进到杨树根部的一处处低洼的小坑里,引来一群群扑食的苍蝇。
官道中间除了死尸便是那无序停靠着的数架已经没有马匹的车厢,而车厢上面充满了利器砍劈的痕迹,马车周围更是插满了无数令人心寒胆战地箭镞;马车上装载的一些货物被掀翻在地,其中不乏一些名贵的药材、布匹之类。
一群乌鸦飞过天际,降落在断臂残肢上,美美地饱食着晚餐,只见那些乌鸦伸展出长长的嘴,叼啄起一片又一片尸体上的嫩肉,发出“嗤嗤”的声音,使原本就恐怖阴森的画面变得更加的毛骨悚然。
突然,令人心惊胆战的事情发生了,一堆尸体里面,一具“尸体”慢慢的爬了起来,惊动起附近正在觅食的乌鸦扬翅飞跃,四处逃串。
只看见那“尸体”头发完全松散了下来,长长的,遮住了整个面目,浑身上下均被鲜血染红了,一只手已经被利器削掉在地上,肩骨上被刀剑削去的肉骨艳红如花,上面仍夹杂着些许衣裳的碎片,“尸体”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断剑,血液不断地沿着断剑上淌出来,滴在地上。
“尸体”用那只还算完整的手捡起一块碎布将断臂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后捂住胸口一步一瘸踉跄的走向一辆破损非常利害的马车。
“啊!”
秦天苏醒了过来,发现四周没有一丝光亮,漆黑一片,“这是哪里?”
想到一种可能,秦天惊恐莫名,“难道这是地狱,还是阴曹地府?怎么会这么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有意识?有人没有?有没有人······”
心慌意乱的秦天裂口狂叫,手足乱舞,以此来希望摆脱黑暗和恐惧。
“咦!”
一阵发泄,秦天发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头上传来一阵疼痛,“好痛,人死了难道也能感到痛?撞到了什么东西?”
伸手摸了摸撞到的地方,“好像是木头,对!是木头,还是木板。”秦天再次摸了下以确定自己的想法,感觉很神奇“奶奶的,阴曹地府也有木头?”
他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又摸索了一次。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四周被木板围起来的地方,就像一个箱子。“也许我还没死,只是被困在一个木箱子里。”
“哈哈,老子没死!老子还活着,老天待我不薄呀!”他越想越高兴,不再如开始那般惊恐了。
秦天兴奋地用力敲打起刚才摸到的一块感觉有点松动的木板。
“嘭——”
木板自动弹开了出来,就好像是有人打开了一般。一道微弱的光线射了进来,秦天赶紧捂住眼睛慢慢适应的张开。这时,耳朵边传来一个嘶哑而颤抖的声音,“少主,您没事吧?”
秦天很快适应了光芒对眼睛的刺激,放下手,望向声音的来源,旋即他便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愣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只有一条胳膊,胸口上插着一柄断剑,花白的头发散乱在前额,遮挡住了面目;身穿染血白衣的老妇人,衣服像极了古装片里宫女的造型。
老人慈祥地凝视着秦天,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嘴角上翘,努力的想做出笑容。只是,老人在微笑的时候,口齿间开始不停地涌出一股股的鲜血,再配上老人满脸的风霜,显得异常恐怖吓人。
“少主,不要怕!我是嬷嬷,来,嬷嬷抱!”也许是老人知道自己的形象过于吓人,不想吓住秦天,于是伸出了那只仅有的手去拥抱秦天,以便好好安慰一番。
老人的动作使秦天从惊恐之中反映过来,明白眼前的是人,不是其他的东西,连忙很礼貌的拒绝了老人伸出的手,自己从“囚禁”的地方爬了出来。
“天呐——”
“老天你不会这么玩我吧!****奶奶的!贼老天······居然让老子穿越了······还是******小屁孩一个······”
秦天从那个他认为是木箱子的地方出来之后便一直盯着自己那突然变得只有孩童般大小的胳膊苦笑不已,“如此灵异事件没想到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叫******什么事,不就是在山洞里捡了一块玉吗······居然把老子弄穿越了······还******变成了一个小屁孩······”
“贼老天!”秦天狠狠地向天空竖起了中指。
“别怕!别怕!有嬷嬷在,别怕······”听见秦天的咒骂,老人将沾有鲜血的那只手在衣服上左右擦了擦,放在秦天的背上连忙安慰道,她并没有在意秦天的话,而是以为秦天在见到了如此血腥的场景而感到害怕。
见到老人的动作,秦天本能的向后让了让。结果,老人一下子摔坐在马车上,似乎刚才的动作已经耗尽了老人全部的力气。
老人坐起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去做什么,直到许久之后,老人才弯下身在秦天爬出来的地方好一番摸索,提出一个包裹,接着便靠在车厢上大口的喘气。
或许出于内疚或者恻隐之心,秦天见老人动作如此费力,他不由得用瘦小的身体扶住了老人,随手扯下一块碎布,为老人止血。
“少主不用费力了······嬷嬷要去见佛祖了···来···拿上这个······”老人从那包袱中取出一件物事交到秦天的手里——那是一件雕琢成凤凰的血红色玉佩,而后老人摸着秦天的头严肃地嘱咐道:“少主······嬷嬷是不行了···以后···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自己···定要···保管好玉佩···带着它···带着它去找···成都府···成都······董记商行······
老人憋足了力气想要把话述讲完,每讲一个字老人便会很吃力地去讲下一个字,断断续续,很艰难的支撑着想将话说完。
秦天紧紧地握住那个血色玉佩没有说话,尽管他很想将那块玉佩扔掉,因为她感觉那玉佩就是将他带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玉佩,二十一世纪正是因为那块玉佩让他莫名其妙的穿越了,而如今老人让他保管的东西也是这块玉配,这让他感到很害怕。
但是,他并没有扔掉玉佩,因为老人已经油尽灯枯了,胸口上仍流着血的伤口暗示着她的生命即将完结,老人是在说最后的遗言了。他不愿见到老人最后的愿望破灭,在老人的眼中他看到了无尽的怜爱和担忧,虽然老人并不知道眼前的少主早已经不是她原来的那位少主了。
当老人拿出玉佩之后,秦天的脑子里面就变得一团糟,他闹不清眼前的事情,有很多问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法去理解。从二十一世纪到这里之后,他很想找人问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为什么会变成小孩?为什么成了老人的少主······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问,没有向老人问任何问题,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也可能得不到答案,而如今老人已经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答他的疑问了,他只能按耐住一切的疑问,让老人讲想要交代的事情说完。
可是,老人在说完“商行”两个字之后努力了许久仍然是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老人不甘地闭上了双唇,两只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就那样一直盯着秦天,而那只仅剩的手则紧紧地拽住秦天的衣裳没有放下。
老人最后是带着遗憾离开了。
秦天看着她的面容,希望能够记住这位穿越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流泪,不知道为何会悲伤,不知道为何会为一个陌生人流泪。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只仍紧紧拽拉住衣角的手松开,又像虔诚地基督徒般将老人不瞑目的眼睛合上,默默自语道:“虽然我不认识您!也不是您的那位少主,但是您将这个玉佩交给我了,我就一定会将这东西带到成都,带到董记,完成您的遗言,您安心的去吧!”
秦天在马车附近找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剑还是刀的断刃,在官道边上的一个小土坳上挖了一个可以容纳尸体的土坑,将老妇人的尸体拖进土坑埋葬了下去,最后在老人的坟上放上了三颗大石头。
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天默默地为老人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