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洛诺尔乖乖地把自己小小的身体埋在以真温暖的怀里,以真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洛诺尔,乖宝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姐姐呀,说出来,心里就顺了,就开心了,就不难过了,对不?”
以真说着,忽然觉地没有任何声息了,忍不住低下头一看,咦,好像已经睡着了。以真仔细一探看,洛诺尔在怀里睡得甜甜的,那张小脸是五彩斑斓的,还挂着两条长长的鼻涕呢。以真想:“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子,哭了、闹了、累了,现在,说睡着就能一下子睡着。”
洛诺尔,你这个小孩子,你是个坏小孩,却也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
以真回过头去,那边已经寻找不到那个灯火通明的超市,也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喧哗声,四周陷入了一团可怕的黑暗之中,同时也静悄悄地可怕。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痒痒的,多么难以忍受的感觉爬上了从以真的手臂处传达到了大脑,大脑指挥以真,去寻找这种感觉的来源。很奇怪,以真的视力已经好到夜里能够视物,以真看见自己的手上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哦,小蚂蚁。以真第一个念头就是伸出手指就捻死这只小蚂蚁吗?正待以真伸出手指,却忽然想到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只小蚂蚁。以真悄悄把手指缩了回来,把这只小蚂蚁弹落在尘土里。
我不能知道这小蚂蚁的悲哀、痛苦,可又有谁知道我的悲哀和痛苦。茫茫人世界,有多少只蚂蚁就有多少个人,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重的痛苦悲哀,但是走在人生的路上,每个人都只体验自己的悲伤,品味着自己。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来,带着清新的好闻味道,天上的月亮爬上来了,仿佛昨天一般皎洁,可这月光下的世界还是一片迷茫和神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小片乌云悄悄地飘过来,无声无息地遮住了月亮,月光顿时暗了。
“滴答,滴答。”以真的耳膜里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下雨了?果真,以真发现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尘土里,敲响那响亮的声音。而小小的乌云,在慢慢地膨胀开来,很快变成了极庞大的一块,把整个迷藏世界都遮掩得严严实实,雨也就大张旗鼓地开始下了。
忽然,天空中有一道明亮的闪电撕碎云片,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电声,“哗啦啦。”这雷电响起,具有无穷无尽的法力,整个繁华的迷藏世界呢?却瞬间改变了模样,所有的屋子、人、树呀什么的都消失不见了,天地间只有那道瓢泼的雨幕。
以真却来不及躲藏起来,只得在雨里拔足狂奔着。以真跑呀跑呀,一边用眼光扫视大地,想找一处可以躲雨的地方,可这一片苍茫的荒原中,天地间除了哗哗的雨还是哗哗的雨。以真跑着,跑着,渐渐放慢了脚步,她站住脚,她的头发湿透了,衣服湿透了,整个就是一只被雨浇得哆哆嗦嗦的落汤鸡。
“洛诺尔,你醒醒呀?”以真低头看洛诺尔,怀里的洛诺尔竟然还在沉睡着。看来就算再狂暴的雨,还是不能把她惊醒,她苍白的脸,紧紧闭着眼睛,眉头蹙成一小团皱纹,唉,就算在梦中,她还是沉浸在缠绵的忧患中。“洛诺尔,你醒一醒呀?”以真的声音禁不住开始颤抖起来,这声音拖长了明显带了哭腔,她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豆大的雨点带着强烈的击力纷纷落下来,击打在洛诺尔的脸上,把洛诺尔的头发已经湿透了。以真不忍心,一下子把洛诺尔的脸紧紧贴住胸脯,不让那些雨给打到。
“轰隆隆。”后面忽然传来奇异的响声,以真忍不住回头一看,天,看来雨下得实在太大了,都汇成了一股滚滚洪流,正向以真冲过来。
跑吧!以真的脑子忽然闪过这一念头,再不跑,难道要等这洪水吞噬了你吗?以真紧紧抱住洛诺尔,仿佛夺命狂奔一般奔跑在这迷失的世界里。
跑呀跑呀,不知道跑了多么久,也不知道跑到那里了,仿佛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一直跑着。
雨渐渐的小了,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但天还是黑压压的,不是黑夜,却也不是白天,整个一灰蒙蒙的。
以真真是跑得累坏了,全身脱力,这个胳膊连举块小石头都拿不起。
一下子就扑到在地面上,连手中的洛诺尔都丢了出去。
这洛诺尔也真是奇怪,好像还是在沉睡着,真能睡呀,就算天上雷霆也震不醒她。这样想着,以真仔细看看了洛诺尔。奇怪,洛诺尔呢?怎么不见了?哦,变成一大石头了,等一下,连石头也不见了。
以真扫兴地低下头,用手拨弄着地上的小草,心里想:“又来这一套,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你的花招。”以真拨弄着地上的小草,一不小心就把这小草给拔了出来,奇怪,小草下仿佛长着长长的根,这根竟然连绵不断地拔出来,吓得以真赶紧把小草给丢了。
以真心意阑珊,站了起来。“这里到底是哪呢?”以真一个人四处闲逛着,懒懒的,就算是在陌生的地方,也不觉地可怕。以真走呀走呀,忽然在那苍茫的荒原上前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剪影,仔细一看,咳,是一幢小房子,那房子里透出温暖的橙色的光芒,仿佛有一道小小的人影掠过,仿佛有人声呀!
没人不可怕,有人才觉可怕,是呀,也许这个人其实不是人呢。以真壮大着胆子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着,天光渐渐亮起来,人声渐渐响亮了起来。
走呀走呀,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后来竟然和白天差不多亮了。人声也越来越嘈杂,仿佛有很多人就在以真的身边行走着,说笑着,以真都能清楚地听见那些嘈杂的声音,有孩子大声的哭闹声,有老汉咳咳咳的咳嗖声,还有妇女大咧咧的骂街声,还有……那哗哗的水声。这是哪呢?仿佛是一张暗房的胶卷,一切都在慢慢地显影,出来了,出来了,在一片虚无里竟然显现出一个小小的街市。以真看到那是一个败落的街市,静静伫立着一些看上去非常寂寥的房子,其中一些房子好像已经很老了,墙上的裂缝很大,风咕咕叫着就钻了进去,却有着草在风中摇曳。“怎么没有人?这裂缝可以用水泥修补一下。”以真忽然脑中出现这样的念头。水泥?以真心里一动,就仔细观察那些房子,竟然没有一块是用水泥的。才发现这些房子显然是有些年代了,因为以真发现房子都是破破烂烂,而且都是些石头木头房子。
以真低头看看路,都是青青的石板路。青青的石板路?以真忽然想到蒲石镇,以真记得蒲石镇的那条老街都是这种长长的清冽的石板路。以真赶紧走了几步,转了一个弯,石板路中央,竟然有一口双眼井出现眼前,双眼井边,传来哗哗的水声,而眼前却什么也没有!
以真明确地听见那哗哗的水声,忽然,极大地响起一个妇女咯咯的笑声,旁边更有几个妇女在低声说着家长里短,以真甚至能清楚地听见那妇女的鼻息声,甚至有暖暖的鼻息朝自己的脸上碰过来。
“如果有什么,那你就过来吧。”以真心里响着,使劲把眼睛闭上,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叨:“随便你是什么,请你都过来吧。”以真然后毅然决然地把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一切都已经不同了。街市其实还是那个街市,但时间却已经不是那个时间,一切都仿佛如显影的胶卷,显现出来了。人,是人。那边走着的是人,那边站着的是人,前头还有双眼井边,几个妇女在洗着什么.。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而以真的鼻子低下,就有一个奋力洗着衣服的女人,一边气喘吁吁着,一边在绞着厚厚的被单。
而对着双眼井看过去,那后面几米,竟然是一个大大的月洞门出现在以真的眼前。“月洞门.”以真忍不住眩晕了一下。可那月洞门很明显不是以真在蒲石镇所见的,因为以真记得在蒲石镇所见的防风墙上画着的可是那玄异的鱼嬉荷叶图,可眼前那道高高的防风墙上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斑斑驳驳的青苔。
天已经很冷了,以真忽然看见,在那高高的防火墙上孤零零地长着一株纤细的小树,在风中,那细小的茎秆在一个不停地摇呀摇,那小树都快落光了树叶了,只剩下几片黄黄的叶子跟着树干在风中也一个劲地摇呀摇。
是蒲石镇吗?还是不是蒲石镇?以真迷惑了,因为在江南,这样的小镇很多很多,而蒲石镇对于以真,也只是惊鸿一瞥,以真实在没有勇气去确定。
以真唯一可以肯定的,眼前这个小镇是一个消逝的小镇,它其实已经消逝在滚滚的时间洪流里。
那些人,事,青苔,其实早已经灰飞烟灭。
以真东张西望着,在石板路上仓皇地走着,忽然,一下收不住脚,差点前头那个挑着担子的男人。
“哦哦,对不起,没看见。”以真慌乱了,语无伦次地说着。
可那个男人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继续挑着担子向前走着。
就在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以真看见男人的担子里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