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T城城郊的“海腾电子厂”，主楼三层最东边的办公室里，刘进国随手理了理桌面上摆放凌乱的文件，双眉始终轻锁，似有什么心事。
不一会儿，走廊响起了颇有节奏感的“咯嗒、咯嗒”声，李菲林踩着差不多十厘米的黑色细高跟长靴，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并没得到刘进国的回应就自行进了办公室。“老板，我给你买了早饭~”
李菲林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呼呼啦啦的声响却让刘进国忽略了女秘书甜美的声线，没来由一阵心烦，便随手指了一处放文件的储物柜，“先放那里面吧，我饿了会吃。”
储物柜就在门旁，刘进国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可李菲林偏偏就反应迟钝，完全没听懂他的话一样，拎着早饭径直走到了刘进国的办公桌前，三分不依，七分撒娇地嘟起嘴吧，“老板，早饭要按时吃，不然对胃不好的。”
“我现在没胃口。”刘进国低头翻阅着文件，紧蹙的眉头似乎暗示着他的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老板~”画着精致烟熏妆的李菲林双目突然泛红，满是委屈地乜了刘进国一眼，这一声老板叫出来，少说也得拐了五六个弯儿。
酿足了情绪，正想继续说什么，敲门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刘进国抬眼看看李菲林，略一衡量，沉声道：“进来”。
市场部的赵浩应声推门，大概没想到李菲林也在，稍做迟疑才PIA掉两束并不友好的目光，信步走了进去，将一沓十几页厚度的文件递到刘进国面前，“老板，这是上礼拜跟你提过的营销方案，已经以书面形式整理了出来，请过目。”
刘进国低低“嗯”了一声，接过来大体浏览了一下，不觉面露欣喜之色，“这是你做的？”
“是集整个市场部的力量做的。”赵浩面色诚恳，如实回道：“前期的市场调查、成本预算、风险收益评估这些，工作量都不算小，靠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我只是把一些素材稍做了整理而已。”
“嗯。”刘进国微微颔首，只短短一个字，却透漏了他对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诸多赞许，也让一旁的李菲林更加不平衡，忍不住飞给赵浩两记白眼儿。
李菲林和赵浩同是Z专毕业的学生，同在刘进国手下做事，两人之间却没有半分亲密的校友之情，反而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彼此看不顺眼。
赵浩比李菲林高两届，对李菲林来说，这位学长给她的印象就一个字：土。春秋两季就两件款式非常相近的灰白色毛衫替换着穿，除了让李菲林怀疑是不是某商场清仓搞活动买一送一之外，也很难估计在她来这厂子上班之前某学长已在两件毛衫的陪伴下度过了多少个春秋。夏天的短T也是一个款，倒是很讲卫生的一天一换，通常厂里的同事看他T恤的颜色就知道当天是礼拜几。冬天就更省事了，一件灰不拉几的羽绒服，在这个尚未流行复古的年代，很容易给人一种洗污了错觉……
虽然这位学长专业能力没的说，科学大胆地提出了几套方案皆让本厂的销售额有所攀升，不到两年就从跑业务的营销员升到了市场部副部长，是公认的本厂不可或缺的人才。但这些，并不影响李菲林对他发自内心的嫌弃，这跟赵浩嫌弃她是一个道理。
赵浩始终不明白一个女人，明明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却偏偏喜欢打青春牌、靠脸吃饭，每月工资基本都用在了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上，然后从设法从老板手里领到更多的“工资”，为了打扮的更加花枝招展……
有些人，生来就是气场不合，两相生厌的。
“这方案我会再仔细看，你先去忙吧。”刘进国放下文件，苦了一早上的脸，难得给了赵浩一个嘉许的笑容。
赵浩顺势点头，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鬼知道跟李菲林的气场相斥这么厉害，时间长了会不会把老板的办公室炸掉。
目送赵浩出门，刘进国两手的大拇指在两眼之间的清明穴处挤压片刻，这才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李菲林，学着女儿早上对自己的摸样，似很惊讶地道：“你还不走？！”
李菲林的肺都气快气炸了，当着她面前对赵浩赞许有加也就算了，自己辛苦给他买好早饭，他却没像平常那样给予夸奖，还净给自己摆脸色看！
“咯嗒、咯嗒……”，高跟长靴对地面的压强明显大了N多帕斯卡。李菲林揣着满腹的不甘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
低头思量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朝刘进国问：“老板，是家里有事吗？”
刘进国抬头，直视着李菲林的双目，微笑，笑的意味深长。在李菲林几乎以为这间办公室已经安静了半个世纪的时候，不答反问道：“你很希望有事吗？”
李菲林身子登时一僵，来不及收敛的笑意就那么滑稽地僵在了脸上，意识到不管再说什么都是错之后，干脆什么也没说。
却在关门的一刹那目露狠色，旋即又浮出一丝冷笑，背靠着门板哼道：“等着吧，我有信心，也有的是时间！”
门内，诺基亚5210的经典手机铃声响起，看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座机号码，刘进国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线，左手按下接听键，右手同时摆好了纸笔。
“心宇啊，开完户了？嗯，你说我记下。”
“嗯，行，下午我让小赵问问电脑的价位……啊？”
“……嗯，那也行，那你去买的时候跟我说声，我让小赵陪你去……”
“嗯，行，生活费二千加买家具的三千，电脑……这样吧，先打一万块行吗？……嗯好，好好学习。”
挂掉电话，刘进国无声叹了口气，总觉得女儿突然之间的变化太大，更惊异于自己对她的要求竟然全无反驳，近乎纵容地答应了下来。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主，想来刘心宇也是，这辈子专程跟他讨债来的吧……
胡乱想了一阵，又拿起手边的内线电话，摁下了市场部的号码。“喂，小孙吗？让小赵接一下。”
“喂小赵，我记得你有Z专的同学在T城二中当老师对吧？嗯，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