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乘一米五的席梦思,对于身高165的阳雨嘉来说通常意味着可以正着睡,斜着睡,弯一弯双腿甚至可以横着睡。今日独有些奇怪,半睡半醒时一个翻身,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呵,才三个月没出来腐/败,酒量就逊成这样了,被那群狐朋狗友们知道还不笑话死。”阳雨嘉眉心微拧,嘴角略有几分自嘲,似梦到了什么,睫毛随着眼珠的动作小幅度地闪了闪,拽拽被子,终究没有睁眼。
猪狗不如的考研生活都挺过来了,没想到猛的放松下来会这么累,太阳穴像别了两根锥子,整个身子也快散架了。
“真要命。”
阳雨嘉迷迷糊糊嘀咕了句,昨儿刚下火车,行李还没来得及往家送呢,就给一帮损友拉到了SOS,SOS是T城比较上规模的一家酒吧,虽然阳雨嘉曾一度纠结它的老板为啥要拿国际摩斯电码的紧急求救信号给酒吧当名字,因为老板是其中一个损友的舅妈家二表妹的对象,一帮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把那里定为了接头地。
昨天去那儿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阳雨嘉考研刚结束,得放松放松心情;二是阳雨嘉背井离乡半年后重返故里,得跟兄弟姐妹们联络联络感情,第三嘛,既然前两点都是冲着她阳雨嘉的,负责结账的必须是她阳雨嘉!
阳雨嘉心里明白这些朋友不靠谱,可生活本身就TM不靠谱,或者醉生梦死能够减轻现实带给她的痛苦,所以她愿意跟着这帮不靠谱的人一起不靠谱地鬼混。
昨儿加她一共去了十二个,包间门一关,绝对的没外人,大伙感情到了,一不小心喝倒了五对半,阳雨嘉用肾想也知道唯一没喝醉的是哪个,也还记得他像以往很多次那样,给剩下十一个的家长们挨个打电话,轮到她时她就拖着烂醉的身体拼命抢他的手机。
阳雨嘉不想回家。
奈何势比人强,终究没抢得过他,被开着奥迪A6火速赶到的老爸像拖死猪一样拖出了酒吧,拖进再拖出车门,最后拖到了自家卧室门口,仍垃/圾一样扔到床上,木门关紧的一刹那阳雨嘉隐约看见小三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掐腰,亲切而激动地评价她:“赔钱货,活在这世上就是个累赘!”
安静之后是软软的席梦思床铺所散发的扑鼻的潮气和尘土味儿,有半年没睡了,也没人帮她晒晒。
天黑时阳雨嘉也没再起来开灯,夜里空调大概坏了,明明记得老爸临走前顺手开了暖风,此刻却越发觉得冷,裹被子时顺便睁了下眼,应是黎明未到,光线仍有些昏暗,想着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缩了缩身子继续睡,整个过程并未发觉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任何的古怪。
须臾一段似曾相识的旋律响起,阳雨嘉再次蹙眉,很老的曲子了,大概要追溯到高中时期,那时候T城二中好像很喜欢用这个当起床铃,每次听见都烦的要命。不晓得老爸跟小三哪个又抽风了,居然又翻出这段曲子当铃声,两个视潮流为无物的暴发户!
“烦死了,接电话!”
曲子响个不停,阳雨嘉不耐烦地吼了声,操起枕头朝卧室门上砸过去。
之后是一阵稀里哗啦的莫名响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仍有头痛阵阵袭来,这让阳雨嘉感觉很不舒服,摇摇头,正要继续睡,突然有人很不满地叫唤起来:“刘——心——宇!”
阳雨嘉一个激灵,用半分钟的时间明白了两个事实,第一有个女的刚刚在她屋里叫唤,第二,这个女的在叫她的曾用名。
刘心宇,高二以前阳雨嘉都叫这个名字,是老爸给起的,希望女儿将来大气些,能够心怀宇宙。高二第一学期开始不久阳雨嘉,或者刘心宇的妈妈几乎毫无预警地离开了这个叫她身心俱疲的世界,之后不久,老爸的小三便如愿以偿地转了正。
也正是从那一刻,刘心宇开始面对各种内容的议论和各种含义的眼光,这些都是拜老爸所赐,于是开始觉得做老爸的女儿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用老爸给起的名字,甚至跟老爸一个姓氏都叫她感到耻辱。刘心宇的妈妈姓阳,于是干脆连名带姓地改了。
饶是如此,刘心宇仍没办法与给了她太多耻辱的老爸彻底撇清关系,原因很简单——她没钱,她老爸有钱,所以她必须跟她老爸要钱。老爸也正是摸清了这点逻辑才对她的一切行为听之任之,小孩子闹脾气嘛,闹累了自己就知道歇着了,只要还在他所掌控的范围之内,爱怎么闹怎么闹吧。
刘心宇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唯一可以找回平衡的方式就是变本加厉地问老爸要钱,越要越叫老爸瞧不起,如今连小三都敢当面嫌她累赘了。
“枕头都没了还睡?今儿咱俩值日呢!”
左脸被一只带着冬日冰凉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起床,值日,刘心宇瞬间有些乱了……
左明菲见睡在她上铺的姐妹仍旧没有起床的意向,二话不说,蹬着自己的床板,一手抓着上铺的护栏,另一只手就要伸过去掀刘心宇的被子,“拜托,不要每次都害我迟到好不好!”
“别闹。”
刘心宇一面护住被子一面低吼了声,左明菲既生气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索性对这位老赖的风格已经相当了解,不然非疯了不可。跟这种人睡上下铺只能自认倒霉,左明菲默默跳下来,默默到洗刷间涮拖把去了。
大约两分钟的时间,刘心宇狠命掐了自己胳膊十二下,终于确定了不是在做梦。于是怀揣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刘心宇终于搞清楚状况,她重生了。
那么是应该激动,兴奋,还是惶恐呢?
统统都不是。
很多穿越或重生小说的作者们通常喜欢把一大堆的心理活动强加给她们的女主,事实上刘心宇在搞清楚状况那一瞬间大脑是一片空白。
之后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因为还没等她反应什么,左明菲已经拎着滴水的拖把从洗刷间回来了。
左明菲没好气地甩了个白眼,“喂,地面归我桌子归你,我拖完地还得去吃早饭,不等你了!”
此时刘心宇已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四处打量,顾不得头痛,顾不得左明菲,更顾不得一大堆有的没的心理活动了,只希望以最快的速度目测出当下的时代背景。
还好,寝室门上贴着挂历。
2002,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久远。况且重生总比穿越好些,至少不用费太多心思去研究寄主的固有属性,唧唧歪歪假装失忆神马的。
2002年是刘心宇到T城二中念书的第一个年头,确切来说是报考T城一中落榜后托人进了二中,本身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何况已时隔八年,如今的刘心宇只能依稀记得这些年的大体走向,记住几件诸如发现父亲有了小三、母亲突然去世这样的大事,问她八年前的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吃了什么饭,或者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那是打死也记不起来的。
宿舍是八人间,因一号二号床申请了半走读,只在天气恶劣时偶尔住上一夜,算刘心宇在内实际有六名常住人口。刘心宇一边穿衣一边试着回忆一些事情:从室友们开始,三号床是床瘦骨伶仃的陆优璇,睡觉经常磨牙;四号床的叶明秀倒是发育较好,不过夜里喜欢吧唧嘴;五号床是班花孟倩茹的,窗台上各种瓶瓶罐罐有一大半都得管她叫主人;六号床的邓彤彤神神叨叨,经常会在凌晨发出某种可怕的怪叫——后来刘心宇在向大学同学提起时总会邪恶兮兮地加一句,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像被人QJ了一样。
穿好衣服,刘心宇想起自己跟这些人处的并不算好,具体原因说不上,大概八字不合吧。
她睡七号床,下铺左明菲是个没心没肺,追星,喜欢讨论身边的帅哥并在讨论时突然傻笑的白痴。正因为有了她,刘心宇才坚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纯属扯淡,因为左明菲是白痴她不是,左明菲是后来进化成了腐女,她依然对各种耽美小说嗤之以鼻。但很多时候事实就是这么喜欢扯淡,左明菲是唯一一个陪她走完三年高中,并在三年后跟她考到同一所大学,哭哭笑笑一起混完四年的好朋友。
此刻,唯一的好朋友却忍不住对她发飙了。“被子叠的整齐点儿会死啊?嫌量化分被扣的不够是不是?还想叫班主任当全班同学的面儿点名是不是?!”
刘心宇有气无力地摇头,叠被子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被子本身是需要摊开才能发挥它的使用价值不是吗?该死的学校何必把这点小事上升到道德修养的高度,还要BT地进行量化!
其他室友都跑早操去了,T城二中为了节约同学们的时间,规定值日生不必出勤,此刻寝室里只剩她跟左明菲俩人,左明菲仍在喋喋不休,撩的刘心宇一阵烦躁,双臂一抖,已然成型的被子瞬间又被摊开,凌乱扑在床上。
左明菲愣神的工夫,此人揪起被子一角在鼻下闻了闻,又扭头看看窗外,镇定自若道:“今儿天好,不晒被子可惜了。”
话音落,迎面飞来一枚枕头。